來源:北京青年報
2019-05-18 04:29:05
建筑大師貝聿銘去世 享年102歲
電影改變了他,而他改變了這個世界
2019年4月26日,是華裔建筑大師貝聿銘的102歲壽誕,但在20天之后的5月16日,貝聿銘溘然長逝。這位被譽為“現代建筑的最后大師”帶走了自己的百年傳奇,卻給這個世界留下了肯尼迪圖書館、盧浮宮金字塔、香港中銀大廈、多哈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北京香山飯店、日本美秀美術館、蘇州博物館等眾多經典建筑。
因為電影
而選擇去學了建筑專業
貝聿銘1917年出生,父母為其取名“聿銘”,意思是“璀璨的雕塑”,不過,貝聿銘謙虛地自稱在雕塑方面并無建樹,而因為熱愛電影,卻讓他步入了建筑師行業。都說藝術是相通的,電影不僅開啟了貝聿銘的建筑師夢想之門,無形中影響了他一生的軌跡,而且,他設計的地標性建筑也常常在電影中出鏡,成為了光影之夢的一部分。
貝聿銘出身蘇州望族,其祖上在清朝乾隆年間已是蘇州四富之一,父親是中國銀行創始人貝祖詒,貝聿銘生來與建筑有緣,曾在獅子林度過了童年的一段時光,獅子林是蘇州四大名園之一,由貝聿銘的叔叔、顏料巨商貝潤生出巨資購得,解放后捐獻給了國家,如今是世界文化遺產、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0歲時,貝聿銘跟隨父親貝祖詒來到上海,那段時日,因為常常到大光明大戲院看電影,貝聿銘留意到附近地塊有一幢24層的高樓即將建起,這就是有“遠東第一高樓”之稱的國際飯店。每天中午放學,貝聿銘就會乘1路電車到“大光明”,碰上新片上映就買票去電影院看電影,沒有新片時就坐在梧桐樹下,看這個宏偉的高樓如何在空中一點點地成形,他回到家里還像模像樣地畫了一份24層的建筑圖紙。
1935年夏天,少年貝聿銘高中畢業了,父親希望他赴英國攻讀經濟學。但是,在看了一部名為由賓·克羅斯比執導的《大學幽默》的電影后,貝聿銘卻改變了心意,電影中描述的美國大學校園建筑和校園風情令他對建筑設計有了濃厚的興趣,他說:“我沉醉在建設一幢和飯店一般高的大樓的設想中,當時這種想法對于我就像登月旅行對于今天的青年人一樣令人激動,我斷定,那就是我想做的工作。”
最終,貝聿銘違背了父親的心愿,選擇了去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讀建筑設計專業,梁思成、林徽因等人都是從這里畢業的,然而,賓大建筑系忠實服從19世紀的藝術體系,要求學生繪制精巧的設計圖,這把貝聿銘嚇住了,于是轉到麻省理工學院改學工程。在麻省理工學院,貝聿銘被校長威廉·愛默生發現,威廉校長認為貝聿銘的圖紙中發現了非凡的技能和想象力,勸貝聿銘改學建筑學,27歲時貝聿銘又去哈佛大學建筑研究所深造。
1946年從哈佛畢業后,貝聿銘選擇了接受紐約地產大亨齊肯多夫的工作,幾年后自立門戶獨立創業。1964年,貝聿銘擊敗了大名鼎鼎的密斯·凡·德羅和路易斯·康,被肯尼迪總統的遺孀杰奎琳選為肯尼迪圖書館的建筑師,此后兩人成為至交,這也讓貝聿銘成為最受歡迎的年輕建筑師之一,一位貝氏事務所的設計師回憶:“似乎每星期都有激動人心的事情發生,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向我們開放。”
貝聿銘的作品以公共建筑、文教建筑為主,被歸類為現代主義建筑,善用鋼材、混凝土、玻璃與石材。1978年,幾乎是美國最重要的公共文化建筑——國家美術館東館建成,貝聿銘以充滿激情的幾何結構,有力駁斥了現代主義運動已經衰落的論調。
貝聿銘榮獲了1979年美國建筑學會金獎,1981年法國建筑學金獎,1989年日本帝賞獎,1983年第五屆普利茲克獎,以及1986年里根總統頒予的自由獎章等。據粗略統計,貝聿銘設計的大型建筑在百項以上,獲獎五十次以上。他在美國設計的近五十項大型建筑中就有二十四項獲獎。貝聿銘1979年榮獲了美國建筑學會金質獎章,美國建筑學會還把當年定為“貝聿銘年”。
太強調自己風格的建筑
是對社會的不負責
如果想讀懂貝聿銘的建筑美學思想,關于他的紀錄片也是必看的節目單。《貝聿銘的光影傳奇 伊斯蘭博物館》記錄了建筑大師貝聿銘在91歲高齡所設計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的故事。
伊斯蘭藝術博物館占地4.5萬平方米,簡潔的白色石灰石,以幾何式的方式疊加成伊斯蘭的風格建筑,中央的穹頂連接起不同的空間,古樸且自然。博物館內收集并保存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伊斯蘭藝術品,它們來自三大洲,橫跨了7世紀到19世紀的時間長河。
為了表現伊斯蘭建筑的本質,貝聿銘在中東考察了好幾個月,并親自到埃及、突尼斯等地采風。這也可能是他所經歷的歷程中最艱巨的一次,貝聿銘在片中說:“伊斯蘭建筑是從沙漠開始的,因此我不想失去對根源的一種謙卑之情。”
由于擔心這個博物館會被周圍環境所淹沒,他請求卡塔爾的王儲為其建立一個獨立的島。博物館內部還有圖書館、餐廳等功能空間。這部紀錄片由導演波·蘭丁和斯特靈·萬·維格隆跟蹤拍攝貝聿銘三年,先后帶領攝制組前往西班牙、埃及等地,找尋理解貝聿銘建筑風格和內涵的參考資料。伊斯蘭藝術博物館被譽為“東方的盧浮宮”,這座收藏有最精美最壯觀的伊斯蘭藝術品的博物館自2008年11月向公眾開放以來,在建筑界已經被列為受人膜拜的奇跡,也被認為是貝聿銘最后的“宣言”。
1990年,貝聿銘從事務所退休,之后,他在世界各地做了許多博物館設計,比如1997年落成的日本美秀美術館,2006年完工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而貝聿銘在故土蘇州這片土地上設計的蘇州博物館,更是讓更多人走近他的東西方建筑美學。建筑評論家卡特·懷斯曼評價這一階段的貝聿銘說:“年逾九十的貝聿銘,證明了一個人也許可以實現年輕時的夢想,而仍保有割舍不斷的根。”
在貝聿銘看來,“過于強調自己風格的建筑是一種對社會的不負責”,因此,他說自己沒有所謂的“貝氏”風格,設計的作品都是因為設計而設計,要體現出當地風格、歷史沿革、建筑目標等,而不是要打上自己的個人標簽。
巴黎盧浮宮金字塔
最受爭議
貝聿銘的設計也曾有不少爭議,巴黎盧浮宮拿破侖廣場的透明金字塔無疑是貝聿銘最具爭議性的設計。1981年,盧浮宮因為老化陳舊,無法承載日益增加的游客,必須重新進行翻修。法國總統密特朗親自拍板,不進行競標,指名讓貝聿銘重塑這顆“法蘭西之心”。而貝聿銘則用玻璃金字塔作為盧浮宮地下的入口,這種三角形結構堅固穩定,僅用鋼纜便能固定,這樣便可造出一個大而突出的主入口。
用玻璃作為主要的材料,不但不會破壞現有盧浮宮建筑群的外觀,又能把陽光帶進地下。到了夜間,在燈光的映照下又會如同鉆石般光彩奪目,金字塔早已經成為盧浮宮的標志性建筑。
在《達芬奇密碼》這部影片中,盧浮宮廣場的玻璃金字塔與劇情緊密結合,其奇幻瑰麗的外觀,也成為影片隱藏的最后的秘密所在,可謂是影片最重要的“角色”。
而當初在設計這一獨特建筑時,貝聿銘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非議。巴黎人對外國人插手做事本來就存有疑慮,更別提讓一位來自紐約的華裔建筑師來修整他們的國家珍寶館了。一時間,對貝聿銘的各種抗議聲充斥了整個法國。每天,巴黎人都佩戴著寫有“為什么要造金字塔?”字樣的圓形小徽章,以表示他們的不滿。他的女兒貝蓮甚至看到,街上的女人們朝她父親腳上吐唾沫。
但是,對這一切,貝聿銘都只是以微笑對待,或許他心里清楚,眼前的任何爭議都沒有意義,時間自會證明一切。貝聿銘說:“盧浮宮關乎建筑,但更是對一個文明的表達。我總能從博物館的建造中學到很多。它們不斷地提醒著我,藝術、歷史和建筑確實密不可分。”在他看來,“最美的建筑,應該是建筑在時間之上的,時間會給出一切答案。”
貝聿銘的作品因為富有現代氣息,很有鏡頭感,因此被電影導演們所青睞。美國導演伍迪·艾倫1971年曾自導自演一部頗為荒誕的電影《傻瓜大鬧科學城》,主角大鬧的那座科學城就是貝聿銘1961年-1967年在科羅拉多州設計的美國大氣研究中心。由于研究中心位于未開發的風景區,所以,建筑的尺度感很難把握,貝聿銘從印第安土著的房子中得到靈感,讓整個建筑融入自然,又極具現代感。
貝聿銘的另一部作品——香港最著名的地標中銀大廈也早已是電影中的“老面孔”。《老港正傳》的結尾,莫文蔚站在中銀大廈正門,陽光燦爛,她也積極昂揚,成為新時代香港精神的一個縮影。王家衛的《重慶森林》中,貝聿銘設計的中銀大廈襯托著重慶大廈的破舊不堪,讓香港這座多元化集散城市的特色躍然而出。
晚期貝聿銘更著重于自然光的投入,使內庭成為“光庭”,如香山飯店的常春廳、紐約IBM總部、盧浮宮玻璃金字塔等。光與空間的結合,使得空間變化萬端,“讓光線來作設計”正是貝聿銘的名言。
受祖父教誨
他“全力以赴”并貫穿一生
回首貝聿銘的整個職業生涯,不僅僅在歷史與現代之間構建橋梁,也在東西方之間構建橋梁。正如一位建筑界同行所說:“貝聿銘的建筑仿佛變幻莫測的現代世界中一條奇妙的絲綢之路。”
2010年,他曾在采訪中表示最初建盧浮宮金字塔時,法國人并不理解,但他要讓歷史活起來,同時讓它指向未來。而談及回到中國,貝聿銘說:“比起法國我更了解中國,中國建筑正越來越現代化,我可以為此做出貢獻,所以我回來了。我的建筑設計從不刻意地去中國化,但中國文化對我影響至深。我深愛中國優美的詩詞、繪畫、園林,那是我設計靈感之源泉。”
對于中國,貝聿銘曾在《筑夢天下》說:“對我來說,中國印記從未完全消失。現在我在美國住了七八十年,仍然覺得自己是中國人。不是很怪嗎?我給了自己新的外表,但內心的一切早就存在了。”
2002年,接手蘇州博物館設計工作時,他已經87歲了。他在四年當中五赴蘇州,事必躬親,從設計直至建筑落成,他甚至參與了每個環節。從每一張設計草圖,到院落中每棵樹的選栽,他都親自定奪,甚至池塘中每株荷花的定位,他都要與工人們仔細商討,認定自己是蘇州人的貝聿銘,為蘇州博物館投入了諸多心血,蘇州博物館被他視為“最親愛的小女兒”。
幼時貝聿銘對傳統中國文化的興趣源于他的母親,母親會吹笛子,會釀酒,會做菜,寫一手漂亮的書法,還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他說:“我母親賦予了我非同尋常的天賦。”
“全力以赴”是貝聿銘八歲時從祖父那兒得到的教誨,這個座右銘伴隨他一生。他的祖父還傳授給他另一則孔子的格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貝聿銘支持讓藝術走向大眾,喜歡設計公眾建筑,不喜歡設計寫字樓。他的立場和Malraux是一樣的,那就是“讓人類最杰出的作品給最多的人來欣賞”。“建筑是為人設計的,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偏愛設計公共建筑。公共建筑能有更多的人使用,感受空間,并受之感化。我認為人們在空間中流動所創造的動感能使建筑設計達到最佳效果。建筑的目的是提升生活,而不僅僅是空間中被欣賞的物體而已,如果將建筑簡化到如此就太膚淺了。建筑必須融入人類活動,并提升這種活動的品質,這是我對建筑的看法。我期望人們能從這個角度來認識我的作品。”
貝聿銘有很好的想象力。他“腦中作畫”更有效率,因為這樣有“刪除的自由”。他后期只畫“構思草圖”。“聽音樂或睡覺時是無法帶著電腦的”,但這通常是他思考得最多的時候。
92歲在接受采訪時,貝聿銘坦承自己的年齡讓他對未來已經沒有期待,“我覺得我不應該難過,因為我沒辦法做得更好了,好在我已經盡力了,已經心滿意足。”
走過了100年時光,經歷了東方和西方,貝聿銘最終在作品中形成了完美的平衡,他設計的建筑看似沉默無言,而實際上在訴說著一切。
文/本報記者 張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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