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吳瞬

“2018年我投資400萬元，到現在一分錢都沒有回來。”黑龍江投資者劉明（化名）說。

由于起投額100萬元，私募基金投資者一旦遭遇爆雷，損失都極為慘重。劉明的虧損不是個案，一批不合規的私募正在吞噬投資者的血汗錢，不僅原來的預期收益沒有了，甚至連本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深圳前海匯能、廣州基巖資本、深圳軒鴻基金……近兩年來，不斷有私募爆雷。6月10日，深圳證監局一次公布了131家重大違規私募基金管理人名單，其中13家涉嫌犯罪。

從爆雷的私募來看，投資者參與的往往是一場信任與背叛的游戲。在缺乏專業投資知識和經驗時，投資者往往依靠對業務員過往的信任，但這份信任卻沒有等來預期的回報。

一位投資者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我相信了認識好幾年的理財經理，但這份信任卻遭遇了背叛。”

信任

“理財經理是黑龍江人，和我是老鄉。一開始我也比較謹慎，投了100萬元，但后來發現他們兌付很準時，說哪天還本付息就哪天還本付息，但就在我投資最多的2018年爆雷了。2018年我增加投資到400萬元，在投資人里，我還不算投得多的，最大的客戶投了8700萬元。”劉明告訴記者，他投資的是深圳市前海中融天成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深圳中融天成”）的產品，而其背后則是“瑞誠系”在撐腰。

劉明表示，深圳中融天成的產品主要做深圳的地產和商鋪。“我個人特別看好深圳房價，加上前幾年他們兌付也很準時，就沒太懷疑，沒想到這就是一個騙局。前幾年我們投100萬元的收益大概有10%，300萬元以上的是11.5%。理財經理雖然沒有明確說保本保收益，但他的大概意思就是這樣的，就是‘你放心投，肯定沒有問題’。”

事實上，在深圳證監局6月10日公布的131家重大違規私募基金管理人名單中，深圳中融天成赫然在列，且已因涉嫌犯罪進入刑事追責程序。而在2019年8月，深圳羅湖警方曾發布了深圳中融天成的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的情況通報，稱已凍結涉案資金約2000萬元，同時查封房產15套、商鋪300余套。

第二位投資人陳婷（化名）則是購買了小牛資本管理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小牛資本”）銷售員推薦的產品。陳婷分別于2018年4月購買了“富欣三號”和2018年8月購買了“鼎盛一號”。以“富欣三號”的管理人——深圳市鼎問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為例（下稱“深圳鼎問資產”），其股東與小牛資本在工商登記上并無直接聯系，但陳婷表示，深圳鼎問資產實際是受小牛資本控制。

在中基協查詢深圳鼎問資產備案的相關產品時，記者發現，該公司目前共有10只產品備案，其中除前述“富欣三號”外，還有一只產品名為“小牛-九鼎軍工私募基金1號”。

對于為什么會購買深圳鼎問資產的產品，陳婷表示：“我的業務員原來是深圳某銀行的私人客戶經理，前幾年一直跟我聯系，希望我幫她湊點業績。其實我們投資者是看不懂合同的，都是跟著業務員走。”

而在陳婷提供的聊天記錄中，相關業務員直接表示：“鼎盛一號10期釋放少量小額認購：5萬元起收益率8.5%，51萬元以上9%，一年期，季度派息。起點比較低，之前我自己也投了10萬元。”相關合同顯示，陳婷在“富欣三號”和“鼎盛一號”上各投資了100萬元，到目前為止仍未兌付。

第三位投資者李娟（化名）表示，其購買了100萬元的深圳前海匯能金融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深圳前海匯能”）的私募產品。“我是通過鄰居接觸到的深圳前海匯能。我查看了一下這個公司的信息，獲獎特別多，還有2018年金融領軍人物等等。他們的宣傳聲勢浩大，辦了各種各樣的沙龍，我們是了解到這些情況才買的。而且他們在爆雷前兩個月還募集了幾個億的資金，說保本保收益。”

包裝

在向投資人了解情況的過程中，記者發現，部分私募在向投資者兜售產品時，總會將公司進行包裝，“老板有實力”、高大上的寫字樓往往成為標配，這實際上也成為投資者購買相關產品的關鍵因素之一。

比如，近期爆雷并被注銷備案登記的深圳市軒鴻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據媒體報道，其實控人肖建海租用了深圳前海的高檔寫字樓作為公司辦公地點，并進行豪華裝修，營造出軒鴻基金高大上的形象，以此展示公司雄厚的實力。2014年7月，肖建海向深圳市關愛行動公益基金會捐贈1000萬元，首期捐贈100萬元，每年以100萬元為基準追加捐贈，持續10年。為此，他被深圳關愛行動公益基金會授予“功勛理事”榮譽稱號，也成為關愛基金會的首位功勛理事。

“我為什么投資這么多？因為公司宣傳說他們的實力非常強，他們最大的股東在中國內地有上百億的產業，有什么狀況大股東都有資金能擺平、兜底。有些投資者還去實地調查過，發現他們在深圳確實有很多物業。這一因素對我們是否做投資有很大影響。理財經理跟我說，一旦出現什么問題，以大股東的實力覆蓋太輕松了。而且，他們公司在深圳地標之一的京基100大廈辦公，將公司包裝得很好看，花大量的錢做形象工程。”劉明說。

陳婷向記者提供的一份有超過百位投資者簽名的材料顯示，小牛資本有如下情況：通過各種手段，包括拉攏社會名流站臺，贊助全球知名球隊，在深圳機場、碼頭樹立廣告牌，把自身包裝成深圳龍頭企業；高薪聘請銀行等機構從業人員，大量挖掘銀行客戶，吸納銀行存款；通過互聯網、微信、短信和朋友介紹，召開大型年會和在全國主要城市舉辦各類會銷路演活動，公開募集公眾存款；宣稱基金用于紅本贖樓業務，有房產硬抵押，產品有保底收益，極端情況下集團承諾回購，保證本息安全。

但無論怎樣進行華麗的包裝，時間到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劉明提供的一份由406位投資人合擬的材料顯示，根據深圳誠信會計師事務所初步調查，發現深圳中融天成公司從投資者處募集的款項并未按照合同約定全部投向項目，而是被中融天成公司、母公司瑞誠資本公司及其實際控制人侵占、挪用大部分款項，僅有少部分募集資金用作項目投資。比如，“租賃產業1號（契約型）”基金產品募集金額為1.2億元，但根據深圳誠信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財務報告》，僅有1900萬元用于項目投資，剩余1億余元投資款項被侵占和挪用。

根據深圳警方2019年公布的深圳前海匯能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相關情況，截至2019年12月凍結資金僅約6000萬元，首次查封不動產4處，輪候查封不動產3處，凍結4輛車輛過戶權限。李娟表示，當前深圳前海匯能未兌付資金將近30億元，但目前凍結的資產所剩無幾。“深圳前海匯能除了法人代表徐山等3人被逮捕外，在深圳前海匯能持股90%的康媛媛卻被取保候審，而康媛媛直接從徐山處轉賬1個多億。我們了解到，康媛媛用這些資金多次高消費，買房花了6000多萬元，一次美容就花2萬多，買件衣服4萬多，在產品爆雷前兩三個月還賣了一處6000多萬元的房產，這些資金最終也不翼而飛。”

血本無歸

“雖然已經立案了，但現在過去兩年了，一直沒有什么進展，我們非常痛苦。我自己拿了全家人的錢來投資，這兩年中我爸去世了。之前還想靠這錢給小孩最好的教育，現在也沒辦法了。我還不是最慘的，有投資人在爆雷第一天在他們公司就暈過去了。有些投資人甚至是抵押了房子來投資的，還有一些老人把自己一輩子的積蓄投到這里。”劉明表示，他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日將資金追回來。

此前多年，私募基金的發展一直處于野蠻生長狀態，直到2014年《私募投資基金管理人登記和基金備案辦法(試行)》施行，私募基金才獲得明確的法律地位，開始步入正規化的發展，但從6月10日深圳證監局公布的內容來看，有不少私募觸碰了監管底線。如深圳前海匯能金融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就存在向非合格投資者募集資金、挪用基金財產等觸碰監管底線情形被采取監管懲戒措施，涉嫌犯罪進入刑事追責程序。

私募排排網未來星基金經理胡泊告訴記者，爆雷的私募普遍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一是投研根基偏弱，缺乏投研的基因；二是投資策略過于極端，風險意識薄弱；三是過于注重規模，在銷售過程中忽略了投資者的風險承受能力。

北京植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王偉告訴記者，現在與私募有關案件有越來越多的趨勢。“私募類別分為股權、證券、其他和資產配置型，出問題比較多的是股權類和其他類私募，證券類相對較少，其中核心問題是投資資產流動性問題。證券類爆雷較少，則是因為其投資的是上市公司股票，流動性非常高，只要設有平倉線，就可以將風險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內。如果投資的是股權或其他，標的是一個超低流動性的資產，不確定性就非常高。以典型的投資房地產的私募產品來看，退出的形式多以大股東回購實現，就算做成股權項目，實際上也仍是‘明股實債’。同時，房地產基金往往就是一個基金對一個項目，甚至多個基金對同一個項目，一旦項目出問題，這些基金就全完了。”

胡泊表示，普通投資者投資私募時，要注意以下問題：一是不要過于注重私募的短期業績，應該更關注私募的長期業績穩定性；二是不要因為高收益而忽略了高收益背后所應該承受的高風險，要根據自身的風險承受能力來尋找匹配的產品；三是盡量挑選成立時間長、投研團隊實力強、核心人物投研背景深厚的私募；四是堅決跟保本保收益的私募說不。

而王偉則不建議普通投資者參與私募投資。“因為沒有一個公式可以告訴你哪個基金能投，哪個基金不能投，普通投資者的認知和經驗不足以去識別這么復雜的交易。在單筆交易達不到1000萬元時，因為一個投資人在基金中只投資100萬元，他是不會舍得請律師來查看相關合同的，這就意味著，他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最安全的退出路徑。”

[責任編輯：楊凡、崔中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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