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2021-12-24 05:32:12
原標題:文景治世流風遠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近日,考古學家確認西安東郊白鹿原上的江村大墓為漢文帝霸陵,至此西漢十一座帝陵的位置得以全部確認。漢文帝及其子漢景帝共同開創了“文景之治”,這是中國進入大一統王朝時期后的第一個治世。
重農崇儉
班固在《漢書》中曾這樣評價“文景之治”:“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于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痹诎喙炭磥?,“文景之治”可以媲美西周成王、康王在位的時代,那時天下不用刑罰四十余年,人民知禮敬法、安居樂業,流風甚美。
社會風俗的變化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古人深知此理,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從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劉邦、項羽在秦末農民起義中嶄露頭角,到公元前202年項羽兵敗垓下,歷時四年的“楚漢之爭”以劉邦獲勝落下帷幕,八年戰亂讓神州大地元氣大傷,經濟破敗,民生多艱。
漢高祖劉邦一統天下之后,天子出行所乘馬車湊不到四匹毛色一樣的馬,而大臣出行有時連馬車都沒有,只能改乘牛車,由此可見漢初經濟之凋敝。為了讓社會經濟得到恢復,漢初采用“無為而治”的行政哲學,將“與民休息”放在首要位置。無為而治并非什么都不做,而是不要妄為,應當根據當下自身的情況決定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先做什么后做。漢初成書的《淮南子》批評“無為者,寂然無聲,漠然不動,引之不來,推之不往”的觀念,而贊同因勢利導,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人們修建水渠將其導入田地中,就像莊稼春種秋收一樣,人們順應作物生長規律就有收獲。
古代中國以農為本,漢初“與民休息”最重要的內容就是鼓勵百姓積極從事農業生產,無違農時。漢初田稅稅率很低,漢高祖所定的“十五稅一”已較戰國時代的“什一之稅”更低,漢文帝在位時曾減為“三十稅一”,公元前167年,他更是下令免征田稅,此后直至漢景帝于公元前157年即位的十多年中都免征田稅,這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是十分罕見的。漢景帝即位后,恢復“三十稅一”的稅制。
除了田稅之外,古代農民還有服勞役的負擔,一般安排在農閑時節,漢文帝將“一年一役”改為“三年一役”。不論是減免田稅,還是減輕勞役,其目的均是讓百姓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農業生產中,把自家的小日子過好,才能讓社會安定,并積蓄能量投入到更大的事業中。
漢文帝一方面通過親耕禮等方式,向社會傳達首重農業的執政方針,另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崇尚節儉、反對奢侈。有人曾向漢文帝進獻一匹千里馬,漢文帝卻而不受,他說:“天子出行,前有鸞旗開道,后有隨從護衛,一般情況下,每天行走五十里,如果率軍出行,每天只走三十里,我坐上這匹千里馬,又能先走到哪里呢?”漢文帝還下詔天下郡國不要進獻珍稀寶物。
《史記》稱漢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漢文帝曾打算建造一座露臺,臺是高于平地可以登臨遠處的建筑,那時宗室成員間頗有一種建高臺的風氣,西漢宜春侯曾在城中建了五座高臺以便游覽,建高臺花費不少,漢文帝自然也知道,但聽到建露臺要花費百金,立馬取消了修造計劃,他感嘆道:“百金相當于十個中等人家的家產,我繼承先帝留下的宮室,常擔心自己的一言一行使先人蒙羞,怎能建造高臺呢?”
治獄務寬
在漢文帝、漢景帝的施政措施中,減輕刑罰也是一項重要內容。刑罰作為一種治理社會的手段是必要的,漢初對于秦政多有因循,沿用了許多嚴苛的刑罰。
漢文帝即位之初便廢除了連坐之法,在他看來“法者,治之正也”,法令公正、量刑適當,百姓自然心服口服,社會風氣也會向善拒惡,將罪犯予以懲處理所應當,但旁及無罪的親人則有失公平,也與法制止暴行、導民向善的根本目的相違背。
漢文帝還廢除了殘忍的肉刑,歷史上著名的“緹縈救父”說的就是這件事。緹縈是齊國太倉令淳于意的女兒,他犯了罪要被施以肉刑,緹縈不忍父親受此刑罰,來到長安向朝廷陳情,表示一個人一旦施以肉刑,肢體遭到摧殘就再也不能復原了,她愿沒入官府為奴婢來換取父親免受肉刑,保住肢體的完整,給未來改過自新回到正常生活留下可能。漢文帝得知緹縈的陳情后,為其孝心而感動,要知道漢文帝本身也是一位孝子,其生母薄太后生病時,親嘗湯藥親自喂養。更難能可貴的是,漢文帝能據其陳情而反求諸己,“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與?”漢文帝下令廢除肉刑,改為笞刑。
不過,漢文帝時的笞刑仍是很重的刑罰,而且在執行過程中不規范,漢景帝時,朝廷規定了笞刑要采用怎樣的刑具、笞刑只能施加在犯人的臀部而不能施加在其他部位,并連續兩次減少鞭笞的數量,第一次“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第二次“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漢景帝曾下詔,刑獄乃國之重事,相關官員不可不謹慎從事,地方如果有拿不準的案子應當交朝廷處理,“欲令治獄者務先寬”。
經過“文景之治”,漢朝呈現出了這樣的景象,在經濟方面,“京師之錢累百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漢代的銅錢內方外圓,中間用一根繩子串起來,串錢的繩子腐朽,乃至無法算清到底倉庫中存了多少錢;在社會風氣方面,“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誼而黜愧辱”,百姓將犯法看成是十分嚴重的事,紛紛以仁義為先,厭惡做令自己令他人感到羞恥的事。
漢文帝、漢景帝的時代是一個養精蓄銳的時代,面對北方匈奴的進攻,漢朝基本處于守勢,面對南方的南越國,漢朝與之保持良好關系,漢景帝時平定了“七王之亂”,但沒有徹底解決同姓諸侯王坐大的問題,這一切都有待漢武帝來解決。漢武帝依賴“文景之治”奠定的雄厚經濟與社會基礎而得以大開大合——南平南越、北擊匈奴、行推恩令、獨尊儒術,一個大有為的時代來臨了。
發現霸陵
以儉約而著稱的漢文帝,生前曾交代自己的后事,據司馬遷的《史記·孝文本紀》記載,漢文帝對當時厚葬以致家庭破產、服喪過度以致損傷身體的行為表示反對,他下令減少為他服喪的時間,以往按照禮制需服喪九個月的減至十五天,需服喪五個月的減至十四天等。對于陵墓的修建,“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
霸陵也寫作灞陵,因在灞水邊而得名,灞水是“八水繞長安”中位于長安東邊的一條河。霸陵經常出現在詩歌中,如李白有一首詞《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霸陵所在的區域在進出長安的交通要道上,這里不知見證了多少依依惜別。
古人對漢文帝霸陵所在的區域是清楚的,但具體地點卻是個謎。《史記》《漢書》這些典籍中都沒給出具體地點,倒是元朝一位叫駱天驤的學者在《類編長安志》中,明白寫道霸陵在白鹿原北鳳凰嘴下。明清學者接受了這一觀點,清代著有《續資治通鑒》等作品的大學者畢沅在陜西做官時還在鳳凰嘴下立了一塊正名碑,告訴世人這就是漢文帝的霸陵。
事實果真如此嗎?2011年,考古學家對鳳凰嘴開展考古勘探工作,因為有古人的明確記載,考古學家最初也認為這里就是霸陵,可是從山底探到山腰再探到山頂都沒有發現人工開鑿痕跡,證明鳳凰嘴下沒有陵墓。盡信書不如無書,考古學指出了一個流傳七百多年的錯誤,但仍然沒有找到霸陵的具體地點,這時鳳凰嘴兩公里外的江村大墓進入了考古學家的視野。
2002年,六件西漢陶俑出現在美國的一場拍賣會上,這六件陶俑來路不正,是盜墓賊盜走再轉賣到國外的,在拍賣會開始前二十分鐘,我方成功將其從拍賣名錄中撤出。一年后,六件陶俑回國。這六件陶俑原本被認為出自白鹿原上的竇皇后陵,這位竇皇后是漢文帝的妻子,竇皇后陵是典型的西漢帝后陵,地表有高大的封土,很像古代量米的器具“斗”倒扣的樣子,故稱“覆斗狀封土”,后來考古學家確認陶俑其實出自竇皇后陵旁的一座墓,因為在江村而得名江村大墓。
考古學家對江村大墓展開勘探后,驚訝地發現種種證據顯示這是一座西漢帝后級別的高等級墓葬,經過考古學家多年努力,如今可以確認江村大墓為漢文帝霸陵。不同身份的人,逝世后享用的葬制也是不同的,江村大墓墓室東西南北面各有一條墓道,從空中俯瞰其形狀,像是繁體字中的亞,這種亞字形陵墓一般只有皇帝或皇后級別的貴族才能享用,這是一條重要的證據。另一條重要證據則是考古學家發現有一道東西長1200米左右、南北寬860米左右的夯土圍墻,將江村大墓和竇皇后陵圍在一起,西漢人贊同“夫婦一體”,死后也應合葬在一起,采用“同塋異穴”的葬制,即夫婦各有墓穴,但在一個陵園中,可與竇皇后合葬在一起的,只能是其夫漢文帝。
江村大墓地表沒有高大的封土,這似乎與西漢帝后陵的規模不相匹配,但卻印證了《史記》中漢文帝要求“不治墳”的記載,而霸陵外藏坑出土的文物也較為樸素,印證了漢文帝的儉約。應當指出的是,考古學家并沒有對霸陵墓室進行發掘,而是對墓室外圍的115座外藏坑中的8座進行了發掘,發現了大量陶俑、金銀器、明器官印等,外藏坑儼然是一座地下官署。
在西安市北郊的渭水畔,坐落著漢景帝的陽陵,漢陽陵博物館如今是國家一級博物館,觀眾在這里可以看到西漢帝陵外藏坑的樣子??脊艑W家挖掘了陽陵10座外藏坑,博物館建設者在外藏坑上鋪上厚玻璃,觀眾可以行走在其上,低頭便能看到兩千年前外藏坑中密集排布的陶俑。
這些陶俑如今赤身裸體,但在下葬時,他們的身上包裹著絲麻等織物,時光流逝,外衣逐漸被侵蝕,而陶俑卻還保留著昔日的神態,他們或抿著嘴唇,或低眉頷首,或面露微笑……
讓兩千年前的微笑再度綻放,拉近今人與歷史的距離,這也許就是考古學的魅力。
作者: 羅慕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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