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之下，巴西利亞國家體育場宏偉大氣地矗立在城市中軸線上，層巒疊嶂的柱狀結構新穎而別致，似乎正如人們所期待的那樣，為這座城市的體育事業高高撐起了一片天空。然而正是這座承載著巴西人體育激情與夢想的“圣地”，近日卻成為了政治腐敗案調查的新任主角。

“洗車行動”洗出場館建設貪腐

巴西聯邦總檢察院于當地時間4月14日公布消息，由于涉嫌在修建或重建過程中存在違規行為，聯邦總檢察院將對全國六座2014年世界杯體育場展開調查。本次涉案的六座體育場分別為里約熱內盧的馬拉卡納體育場、巴西利亞的國家體育場、累西腓的伯南布哥體育場、福塔萊薩的卡斯特朗體育場、馬瑙斯的亞馬孫體育場和圣保羅的科林蒂安體育場。

此次對體育場的調查實際上屬于巴西“洗車行動”，即石油貪腐和奧德布雷希特建筑公司腐敗等案調查行動的進一步延續。4月11日，在總檢察院對奧德布雷希特案的調查中，不少證人表示這些場館在修建或重建過程中存在貪污公款、偷工減料、賬目造假等一系列違規行為。有證人稱，奧集團通過串通其他競標企業和賄賂主管官員，阻止正常競標活動的進行，甚至直截了當地指出了建筑集團與地方政府就體育場修建的背后交易和利益分配關系。

以舉辦2014世界杯決賽和2016年奧運會開閉幕式的馬拉卡納體育場為例，在該場館的重建工程招標中，里約熱內盧州政府官員涉嫌從奧德布雷希特公司收取了“不法所得”，使馬拉卡納體育場的重建工程最終耗資高達10.5億雷亞爾 (1雷亞爾約2.1元人民幣)，超出預估值的75%。令人驚奇的是，這些“猛料”在巴西社會各界并未引起多大的轟動。上到政府官員，下到普通百姓，似乎都早已“心里有數”。而在大眾看來，場館腐敗事件的曝光也僅僅只是時間問題。那么，這些世界杯場館的情況究竟如何，又為何會讓民眾如此失望呢？ 為求真相，記者特別實地走訪了國家體育場、采訪了當地專家和場館人員，所得事實著實令人唏噓。

美妙的設計最終形同“爛尾”

作為城市地標之一，巴西利亞國家體育場座落在巴西利亞城市中軸線上。該體育場興建于1974年，原名馬內？加林查體育場，是巴西利亞新城建設時整體規劃的一部分。2010年，為滿足巴西舉辦世界杯的需要，此體育場正式更名為“巴西利亞國家體育場”，并開始施行改建，以使其能夠容納71000人，改建工程自同年4月正式動工。

設計之初，巴西國內連篇累牘大加宣傳，將新國家體育場稱為“全巴西最豪華的體育場”，并以之作為“新環保型設計”的典范。依改建時的宣傳描述，新國家體育場設計思路創新而巧妙，充分結合巴西利亞地理特色和場館區位特點，以獨特建筑結構擴大自然風調節場館內氣溫的能力，從而有效節省電能；在用水和動力來源上，場館采用雨水灌溉系統和大量太陽能電池板相結合的方式，預計不僅能保證場館自身用電需求，剩余發電量還可供給超過1000戶居民生活用電。

設計如若實現，真可謂巴西建筑史上的又一典范，可場館改建的實際情況卻一波三折。

首先是預算問題。場館人員告訴記者，設計之初，該場館公布的預算是9億雷亞爾，但由于建筑公司私下串聯和賄賂政府，工程總預算在招標過程中一度飆升到18億雷亞爾，足足超出初期預算一倍之多。該工程最終投資14.4億雷亞爾，在內部人士看來“水量驚人”。

其次是施工問題。早在2010年4月便已動工的改建工程，直到2013年5月18日才竣工，距離那年的聯合會杯不足一個月。如此之長的工期，竟緣于施工單位對巴西利亞政府的“工程訛詐”。原來，在改建工程已進行大半之時，施工隊突然罷工示威，以“改善工作條件”為由要求政府加薪。有趣的是，面對如此赤裸裸的要挾行為，州政府竟習以為常，不慌不忙地與施工隊討價還價，并最終達成妥協價碼，使場館在大賽召開前“如期”完工。如此荒誕的要挾事件，在巴西歷史上似乎已成慣例，就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之前，相關場館的修建也發生了同樣的事件。

而在一系列拖延和扯皮之后，場館工程只得草草了事，此前設計的一系列“環保功能”除通風外均大打折扣，事先承諾的室內軟裝修也被基本忽略，甚至場館內相當一部分座椅直到首場賽事開始前幾日才剛剛完成安裝。

一位到場觀看過多場賽事的球迷告訴記者，該球場觀眾席座椅上的工程廢料與灰塵，正是觀眾們在一場場比賽中自己清理干凈的。

“存在的每時每刻，都只會讓國家賠錢更多”

世界杯、奧運會等重大國際賽事本應是一個國家擴大國際影響力、刺激國內經濟發展的寶貴契機，但巴西的不少賽事承辦地卻在2014年世界杯之后財政赤字嚴重。

國家體育場的過度投資使巴西利亞州財政虧空嚴重，加之整體經濟衰退，致使2015年初，公職人員的工資拖欠已達上千萬雷亞爾，教師、醫生等職業民眾因而上街游行抗議，要求政府發薪補償。

反觀當初被設計用于“造福民眾”的體育場，后期產出更令人大跌眼鏡。不僅未能兌現當初能源供給的承諾，整個場館也因大型活動稀少而利用率極低。據場館內人員反映，目前該場館除卻少量低級別國內聯賽之外，每年的使用次數僅為個位數字。因巴西利亞常住居民較少，場館又過大、租金過高，大型演出和活動極少在此舉行。目前僅景觀燈和足球草坪每年的維護費就高達近千萬雷亞爾。據此，有巴西國內專家測算，以國家體育場目前的收益狀況來看，若想賺回投資額，保守估計需要1500年。而更為悲觀的民眾則認為，“體育場存在的每時每刻，都只會讓國家賠錢更多。”

當初主責場館項目的州長阿格奈魯已于2014年大選之后卸任，此后其因欠薪和貪腐等問題受到的舉報始終未曾間斷，并最終在“洗車行動”中被捕入獄。其他主責官員和包括奧德布雷希特公司在內的數個企業也已或接受審判或接受調查，罪魁禍首們似乎已經陸續接受正義的制裁，只是這筆債，又將由誰來償？

采訪當日，恰逢又一場足球賽事在此舉行。落日余暉下，當記者走出球場，身后的賽場內依舊人聲鼎沸，熱情洋溢的觀眾還在為自己支持的球隊吶喊歡呼，但那些環繞著體育場外層的一根根石柱卻在殘陽中顯得纖細而脆弱。巴西人對于足球的激情是無與倫比的，即使沒有場館和綠茵，僅僅用粉筆在地上簡單勾畫出球門也同樣能組織起一場熱血的“球賽”。體育場館的修建，原本是要給予這份樸實而純粹的激情一個歸宿，卻偏偏以如此啼笑皆非的結局收場。或許，這座重獲青春的場館實在承載了太多，承載了過多。

(記者張峻榕)

[責任編輯：楊凡、蘇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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