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黃炎培考察教育日記》中的濟南記事

來源：濟南時報

原標題：《黃炎培考察教育日記》中的濟南記事

來源：濟南時報

廣智院省圖遐園書影

□楊曙明

黃炎培（1878-1965）是我國著名的教育家，中國民主同盟的創始人，中國近代職業教育的開拓者。新中國成立后，他曾擔任過政務院副總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

史載，黃炎培在1914年至1917年間，曾以《申報》記者的身份，赴京、津、魯、蘇、皖、贛等地考察教育。隨后，其《考察教育日記》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其中的“濟南記事”，記載了濟南當時的教育狀況及十多處山水名勝。

濟南概況

濟南商埠辟建于1904年，其后十年得到較快發展。黃炎培在日記中載：“濟南商埠縱橫各十余里，在城之西。道路寬坦，經緯分明，十之七闤闠（注：huán huì，意為街市）殷闐（繁榮）矣。津浦、膠濟兩線路相交于此?！?/p>

黃炎培來濟南考察教育期間，時逢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爆發，日本已經對德宣戰，并開始進犯青島及膠濟鐵路，但當時的戰事，對濟南的影響似乎還不是太大。對此，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省城商務初未受戰事影響。就金融論，市面所通用者，為北洋鑄、湖北鑄，墨西哥站人（注：由英國鑄造，清末民初在中國廣泛流通的外國貨幣）等銀圓，以及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山東銀行等發行之紙幣，行使如常，其市價每銀圓一枚，換京錢兩吊七百左右，合銅圓一百三十余枚，較之向日，無可等之變動大小。商店照常貿易，且青島商場收束，皆散而之濟南。北方人冒險性較富，故雖戰事風云日緊，一入內地，即若行所無事，居民自青島遷回者亦日多，故市面反較往日略盛?！?/p>

此外，黃炎培在日記中，還對濟南的大致情況作了簡明扼要的介紹：“據葉書（注：葉春墀編著的《濟南指南》），濟南城內外凡六萬一千一百七十六戶，二十四萬五千九百七十八人。書成于民國三年（1914）四月，則此戶口數意必最新調查者也。濟南多泉，往往平地涌出。城之南曰歷山，蓋泰山之余脈；城之西北隅曰大明湖，合十數名泉，蕩為巨浸?！苯逃隣顩r

當時的教育十分落后。據《1914·濟南指南》載，當時濟南的普通中學僅有濟南一中、二中、三中，以及私立正誼中學和育英中學，中等職業教育尚無從談起。而就小學教育說來，當時濟南有公辦省立小學30所（其中初等26所、高等4所）、民辦私立小學16所。這些學校的規模都不大，大都是教員三五人，學生不過百，且場地狹小，教學設施落后。據黃炎培在日記中載：“省立”的30所小學，教員不過百人，學生千人有余?！笆×ⅰ钡那闆r尚且如此，私立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

黃炎培在濟南考察期間，除了向教育管理部門了解情況之外，還實地考察了第一師范、第一中學、第二女子師范學校，第一模范初小、女子蠶業講習所、省立師范附屬小學，省立競進女子小學，以及廣仁善局的私立第七初等小學等。在位于西門內大街的省立第一師范學校，他與鞠思敏校長會晤，詳細了解了班級設置、學生人數及辦學經費情況，并由此與鞠思敏從相識成為至交；在位于貢院墻根街的省立第一中學，他旁聽了祁錫堉老師的地理課；在位于東流水的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他觀摩了學生的實習課，并閱看了學生張慧貞的作文《論停葬之非》。在省立第二師范附小，他對教員叢意珠的教學實踐大加贊賞：“目光能周顧全級，無一個兒童閑暇無事，純熟、綿密極矣。”

在日記中，黃炎培對“第一模范初等學?！焙汀皬V仁善局私立第七初等小學”的記載較為詳盡?！皡⒂^省立第一模范初等學校，在西公界。今歲新改組，教員三人，皆不兼他校事。學生三四學年合為一班，得三十余人；一二學年合為一班，得二十余人。校舍租用廟宇，稍稍修整，費省而合用，有足記者。廟之大殿為教員準備室，佛龕前編竹為屏，而糊以紙，其長抵兩壁。乍觀之，初不辨為佛殿也……學生不收學費，但書籍自備，時在暑假以后，午前八時到校，午后三時放學。教員俸每人每月各十六元，連膳食費各二十元。校役二人，每人工食共四元，每元連雜費八十元。”“晨，獨自入城，于西城小巷得一學校，曰廣仁善局私立第七初等小學。入門，經民居曲折，可數十步，乃得小小天井。教室一，廣深而黑，學生數十，支長木板為桌，用書頗雜。然，有黑板、有教桌，略具學校形式矣。又至一處，曰歷城縣立第十一小學，與前校仿佛相似，而收拾稍整潔。”從這兩則記載中，可見當年教育之貧瘠、之落后。

黃炎培是中國職業教育的先驅者。他在濟南考察教育期間，還特意考察了“女子蠶業講習所”：“設三年畢業之本科一班，二年畢業之預科、傳習科各一班，每班二十余人，皆省城人及各地旅居省城者，故大多數通學，不收學費。男教員三人，女教員四人。栽桑十畝，曾養春蠶一次。觀傳習科制絲，用新學會社出版《制絲新論》，完全用講演式，循文講解，一周而課畢矣。學生年二十歲至三十余歲不等?！薄笆D”·廣智院

除了考察教育之外，黃炎培此行還參觀了“省圖”和“廣智院”，并在日記中不厭其詳地作了詳盡記錄：

（山東?。﹫D書館，前清宣統元年（1909）署山東提學政使羅正鈞創建，（地點）在大明湖西南隅。東西長二十八丈，南北長三十丈，為從前貢院舊址，占有全院七分之一，墻垣一仍其舊。面山背湖，頗饒形勝，建筑亦具公園性質。進門為買票房，正中曰“海岳樓”，上下六十間，為儲藏圖書之所。前為宏雅閣十六間，以儲藏古物暨教育用品。閣下中（間）為檢發書籍處，左（為）接待之室，右（為）抄書之室。閱覽室在閣前，為圓形，榜以（蘇）東坡“讀書堂”三字。樓之西碑龕五間，循廊而南為金絲榭，二十有八間，以儲藏歷代古碑。榭之西北曰“碧琳瑯館”，為裝潢書帖之所；迤南曰“明漪舫”，為閱書游息之地。海岳樓之東曰“虹月軒”，為事務室。迤東六間，為員司所居，曰“提要鉤玄之室”。東北瀕湖，于土山建浩然亭。其南建朝爽臺，用以眺遠。迤南有假山一道，下臨池沼，頗極曲折幽勝之致。引湖水自東南入園，迤西而北，繞樓前，榜山東北入于湖，長七十有五丈。凡噴水池一，荷池一，嶼一，沜一，橋四、蓄水廚一。平日為男賓游覽期，土曜日（周六）為女賓游覽期，火曜日（周二）不賣票。票費每人收銅圓三枚。館員出示藏書目錄，核計經部一萬四百七十四卷，史部二萬二千一十五卷，子部二萬一千九百六十三卷，集部一萬一千八百一十五卷，叢書一萬九千一十五卷，別錄三百四十五卷，都凡八萬五千六百六十八卷。

圖書館附設博物館，亦羅正鈞創立，就館之西院。不過，讓黃炎培頗為感慨的是：“省圖”的“館員謂，閱書者平均每日五六人。”為此，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圖書館為社會教育機關，亦有普通教育與高等教育之別，而以屬普通教育者為尤要，惟無論何種性質，須設法使人來閱，不則徒陷千百古人于無期禁錮耳。

“創建于1904年的廣智院，或許是因為展覽新穎、別致，當時名氣較大，人氣也較旺：

“院（址）在濟南城西南關山水溝。自表門入，經隙地七八丈，得巍然大建筑，四周環以高下繽紛之花木。其前為博物堂，大自鳴鐘昂然屹立于云表。入堂，立計數機于門，驗之。自六月一日起，至昨日九月二十三日午后四時止，除停覽日外，得入覽者五萬六千一百一十九人，平均每日五百六十六人。院長出示英文報告（顯示），去年一年間，入覽者男二十八萬二千一百六十三人，女三萬九千八百九十二人，共三十二萬二千零二十五人，可云盛矣。

“博物堂中設有募捐柜，凡捐金者投入焉。門內左為售書柜，英文報告顯示，一年間出售宗教書籍四千九百二十五冊。當門張貼巨幅于屏，為‘中華民國’祝禱文。堂內陳列各種物擇要記下：……”

應當說，黃炎培對“省圖”和廣智院的記錄，是目前各種史料記載中最為詳盡的，當然也是難能可貴的。

山水勝景

在考察教育之余，黃炎培順便游覽了三大名勝及開元寺、珍珠泉、黑虎泉。對此，他在日記中也都有記載：

環西城而南，得呂祖廟，游人雜杳。廟后有泉，所謂趵突泉是也。池心有三泉眼，水騰涌如沸，高可盈尺。臨流設茶座，售雜貨。每茶肆皆有抹脂粉、纏足之女子說書，節以鼓板，名曰說鼓書，望衡對宇，聲相應也。過午開始傍晚去，則坐客亦散。聞遇舊歷每旬二、七，游客更盛。細審之，則列肆如林，卻無一女子經商賣物者，游人中女子亦罕見。

當時，在趵突泉周邊密密麻麻的商鋪之中，有一所圖書館頗為引人注目，黃炎培入內參觀，并與館員尹夢禪晤談。他對此事是這樣記載的：

在此商店櫛比之中，得一室焉，顏曰“山東通俗圖書館”。觀其陳列圖書分類，曰“中國舊有之通俗圖書”，曰“各縣通俗講演會講稿”，曰“高等小學校以下之教科書”，曰“各種改良小說詞曲及彈詞劇本”，曰“各種圖書及寫真影片”，曰“各種通俗教育雜志及報紙”。館初成立，昨日行開幕式。遇土曜日（周六）女子閱覽，男子不得入內，月曜（周一）則停止閱覽。此通俗教育機關，特就人跡繁盛之地設立，其發達可卜也。

既呼茶小坐，飽聽趵突泉聲，復游覽通俗圖書館，遂入城南門，直行至大明湖。泛乎中流，孤客扁舟，極夷曠之致。初以湖為岸闊波平，一望且無際也，不意舟出入蘆灘荻港中。蓋汪洋萬頃之湖，早為水上人家乘水淺涸，累土為圍，蓄魚蝦、種菱藕菰蒲之屬以取息，而湖之面目一變。周歷北極臺、張公祠、歷下亭、圖書館。

（千佛）山在城南五里，自城遙望，蔚然深秀，如畫屏高立。其間，棟宇嵯峨，粉墻一道橫于山腰，則佛寺也。山一名“歷山”，相傳為大舜耕稼地……上山入寺，曰“興國寺’。僧一真出見，訝入茶室。推北窗一望，閭閻撲地，郁哉蔥蔥。山脈自南來，至此遂盡。大野高秋，其氣逾爽。大清河自西來，蜿蜒向東北以去。帆影出沒，濼口之橋，隱約可見。寺迤西有軒轅殿，塑黃帝像；重華殿，塑舜像，皆俗陋可笑。

從千佛山下山之后，越過山澗，復又上山，來到開元寺：“其地入山漸深，境益幽邃。門外石壁鐫‘逍遙游’三大字。峭壁下一穴，深廣可三尺，滴水冷冷。海棠一本，自穴深處斜出，當秋而花，幽艷可愛，額曰‘秋棠泉’。夫泉終歲不涸，而棠不?；?。余見泉，得復見花，斯為良遇。壁高下鑿大小佛像無數，石罅往往得小室供佛。一室佛龕下，泉一泓，室深黑，而泉清絕見底，魚游泳其中，亦一奇也。寺之南，嶺上一大佛頭，嵌入崖際，壁斬絕。”

珍珠泉在省署后園，碧水方塘，四周甃石，水與石平，高柳環映作濃綠色。波心時有大小無數泡影，續續上泛，“珍珠”之名蓋于此。旁有石碑，題“珍珠泉”三大字。此泉水自塘流出，分繞園之四周。因有明朝白云樓遺址，林木蔥倩，綠水洄環，風景幽絕，視寧署瞻園尤勝。別有濋泉，則庭陰一勺，清可鑒發，昔賢蓋取《爾雅》“自濟出為濋”之義名之。

黑虎泉在城東南，潺湲一水，荇藻交縈。搗衣女子，十百為群，泉聲與杵聲相和。臨流水小閣，曰“楊柳青”，倚欄啜茗，所謂“濟南瀟灑似江南”在此矣。

濼水會黑虎、珍珠、趵突諸泉，環城西作護城河，掠濼源門而北，一水西來入之，曰“東流水”。水聲若奔馬，水草長幾及丈，逐一碧之清流，縈拂盡致，轉入北城。則大明湖上，游艤三五，樓閣撐云，長堤覆柳，覺江南無此瀟灑也。

黃炎培濟南此行，作十天日記，為后人留下了許多珍貴歷史史料。梳理這些史料，禁不住對比今昔，感嘆歲月，感嘆我們生逢國家科技發展之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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