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
2017-02-08 09:17:02
婆婆常說:給我一日三餐吃紅薯,我都要得。這雖是句玩笑話,但在婆婆看來,紅薯確實好吃,更勝許多山珍海味。
家里常年都蒸有紅薯。紅薯洗干凈,削皮切塊,用白瓷碟子裝好,上氣后十幾分鐘就熟了,可以隨時拿來吃。婆婆最拿手的是曬紅薯干。有大日頭天時,把紅薯煮熟切片,起早去天臺占個地兒,把紅薯片鋪在塑料布上,曬上幾天就行。看似簡單,但切片的厚薄,晾曬的天數,沒曬過紅薯干的人還真不好把握。北京市面上出九毛錢斤的紅薯時,都已經秋末了,日頭雖大,但時間太短。婆婆怕紅薯曬不干,便想了個辦法。紅薯煮熟后,把水倒掉,改成小火,干煸掉大部分水分后再切片晾曬。其實干煸后的紅薯甜糯有嚼勁,已經很接近紅薯干的味道了,但婆婆堅持紅薯干必須曬過太陽才好吃,總要挑個大日頭天才肯起鍋。
有時,蒸紅薯吃膩了,婆婆會翻新個花樣,比如把蒸好的紅薯捏成泥,加點自己磨的糯米粉,團成丸子,鋪在洗干凈的荷葉上,略微過水一蒸。一揭開鍋,撲鼻的是混著紅薯氣味的荷葉香,饞得人直流口水。
小時候,家鄉小鎮的街頭常有小販現做現賣紅薯餅。把紅薯切成細長條,裹上面粉糊糊,交錯搭成網狀,放到油鍋里炸至金黃,聞著噴香,入口酥脆。我曾和婆婆提過這紅薯餅,但婆婆從沒有做來吃過。偶然閑聊,我才知道婆婆是嫌油錢貴過紅薯錢。“我小時候,要等過年才分得到豬肉,熬成油,一小罐全家可是要吃一整年的。”
不知誰起頭,春節飯桌上又聊起憶苦思甜的話題。“以前過年,一碗凍魚從三十吃到初一,再從初一吃到十五,還只能用來待客。”老人家一想當年就剎不住車:“那時候,哪有五塊錢一斤這么好的米吃。上面就一層薄薄的飯,下面全是紅薯渣子。”
“紅薯渣子怎么做?好吃嗎?”我問道。
“紅薯磨成粉,用篾篩鋪開,大桶水往下澆。水儲著做成紅薯粉拿去賣。篾篩上剩下的紅薯渣子先倒草灰堆里,等把紅薯粉曬好了,再來曬紅薯渣,有時候都漚得酸臭了。現在農村都拿來喂豬。你說好吃不好吃?”
紅薯對婆婆而言絕不是只有香甜的回憶。
她懷我老公的哥哥時,每家每戶還要出工分,哪怕生病在床、懷孕在身也得跟著生產隊的人,扛著鋤頭上山下地掙工分。哥哥出生后,公公去煤礦做工,她一個人在鄉下看著年幼的孩子,婆家也沒人能搭把手,常常是一根舊繩頭把哥哥往背上一捆,照樣下地干農活。婆婆個性要強,人前從不吭聲,背后不知淌了多少眼淚。有時天不好,一年才收半年糧,就得靠紅薯保命。做飯前,把紅薯扔進灶火里,火熄了,紅薯也煨熟了。趁熱掰開來,金黃的紅薯熱氣騰騰,暖了胃也暖了心。靠著這救命的甜紅薯,婆婆熬過了最難的日子,拉扯大了兩個正直厚道的兒子。
聽到這些往事,我不由想起梵高畫的《吃土豆的人》,在昏暗的油燈下,家徒四壁的農人一家,沉默地吃著桌上唯一的那盤土豆。那一家人的手,遍布皺紋或是裂口,畫家似乎刻意用臟兮兮的筆觸給他們手上留下了未洗的泥土。那泥土背后,既有他們艱辛謀生的苦難,也有他們對土地的深厚感情。
婆婆閑時暢想的老年生活,是和公公回到鄉下老家,守著那幾間紅磚房子,養只雞,種點地。門口那塊紅薯地,只要在春天插上秧子,都不用花大力氣打理,入秋就有遍地的紅薯。想吃了,拿上小茅鐮下地,順著藤,扯松表面泥土,用茅鐮輕輕一鑿,順勢一拔就能拉出一串紅薯。之前隨公婆回鄉下老家,我曾見過那塊紅薯地。遍地密密麻麻的紅薯葉里,零星藏著幾朵紅薯花。白中帶紫的小花,淡雅樸素,不像瓜藤的黃花攀緣在高高的架子上炫耀,而是匍匐貼地,挨著泥土,沾著泥土,把果實藏在泥土里。
婆婆常說,自己勞碌一生,卻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可留給子女繼承。她大字識不得幾個,沒有可供裝裱掛墻的家書家訓,但她擁有的中國傳統女性那勤勞節儉的美德,堅忍寬厚的個性,言傳身教,又何嘗不是給子女們最好的遺產,最好的家風?(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 周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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