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眾作為龐大的文化消費群體，促進了文化產業的發展和文化產品的供應，文化產業的發展和文化產品的供應則培養了文化大眾的消費旨趣和消費能力?，F代文化大眾的崛起是文化產業興盛的重要土壤，而現代產業化模式也大大地拓展了文化發展的空間，使文化產業蘊含著巨大的審美能量。現代文化產業是社會發展和時代精神的產物，它囊括了大眾栩栩如生的審美經驗。現代性視域下的文化產業只有形成新的美學批判范式，才能保證文化大眾的多種需求，從而保障文化產業的長足發展。

[關鍵詞]文化大眾；產業化；審美價值

[中圖分類號]B83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18X (2016) 06-0047-05

[基金項目]全國教育科學規劃教育部重點課題“基于應用型人才培養的地方大學通識教育課程體系構建研宄”（DIA120284)

趙勇，武漢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博士生，臨沂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湖北武漢430072)

現代文化產業是社會發展和時代精神的產物。“文化產業”在西方美學理論中用Cultural Industry表示，更為確切的譯法是“文化工業”， 含有明確的批判成分。我國關于“文化產業”的概念和理論，學界己有詳細論述，2004年國家統計局在與中宣部及國務院有關部門共同研究的基礎上，制定了《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從國家有關政策方針和課題組的研究宗旨出發，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將文化及相關產業概念界定為：為社會公眾提供文化、娛樂產品和服務的活動，以及與這些活動有關聯的活動的集合。

盡管中國和西方在開啟現代性的語境方面存在著很大的不同，但文化產業的興起和興盛都以其強勁之力很快發展為當下一種重要的文化存在形態。在傳統觀念中，“文化”是非功利性的，主張對社會現實的批判精神，旨在涵養人文。而“產業”則是功利性的，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根本目的。從理論上講，對二者采用的是兩套全然不同的價值衡量標準。盡管兩套價值體系之間存有不少碰撞，但在社會發展中也表現出許多融合，這也形成了當下文化產業的許多風格特征。在具體的社會實踐中，文化產業的發展已蔚為大觀，并呈現出強勁的勢頭。文化產業作為產業領域的新軍，不僅可以突破傳統產業的發展瓶頸，促進產業的轉型與升級，而且對提升區域和城市競爭力，提升國家的綜合國力具有戰略意義。

總體來看，經濟發展能夠促進文化的發展，文化的發展則對經濟發展能起到催化劑的作用，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使得文化產業不僅能為人類經濟活動提供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而且對經濟變迀的路徑和績效產生著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文化產業的健康合理發展，尋求的不是二者的均衡，而是作為現代社會的一種新型文化形態，更好地引導公眾文化的發展方向，培育現代大眾的審美消費指向。因此，在現代性視域下探討文化產業的審美價值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現代“文化大眾”的崛起是文化產業興盛的根基

現代性在社會實踐層面體現為社會生產的現代化，現代化是現代性在社會層面的展開。與傳統生活和生產模式相比，現代化的社會生產使得人從對土地和宗族的依附關系中解放出來，進入現代產業化生產的具體環節。在這樣的環境下，人不再是土地和宗族關系的依附品，而是可以自主生活的獨立個體?，F代人依靠自由勞動賺取工資養活自己，成為經濟獨立的自由人，這也是人實現精神自由的最重要前提。獲得了經濟獨立和精神自由的人，可以在自己生活的世界里，實現自己的文化和精神追求。

社會現代化的成果更多指向現代人的精神維度。現代大眾的獨立與成熟在文化上體現為人的主體性原則的實現，這種原則側重個體獨立精神的存在，主張獨立思考、自我意識、道德自律、自由權利和藝術自主。隨著社會現代化的發展，現代人的物質生活逐步改善，人們在精神層面的需求也水漲船高，消費群體在文化方面的需求造就了“文化大眾”。經濟上獲得的獨立是現代人自由解放的重要前提，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勞動換取自由，這種現代意義上的個體，本身就構成了龐大的消費群體，這個群體在精神層面的要求推動了文化產業的興盛。具體來看，這個龐大的消費群體與文化產業之間的關系，是以大眾文化為橋梁來實現的。所謂大眾文化，是指那些興起于發達的現代城市，與現代產業化生產密切相關，以全球化信息化的現代傳播媒介手段為介質進行大批量的生產，受大眾消費心理的影響，并采取時尚化快捷化運作的當代文化形態。

大眾文化以其鮮明的市場品性為現代文化產業的發展提供了基礎和條件。異彩紛呈的大眾文化是現代文化產業賴以生存的重要土壤。文化大眾作為龐大的文化消費群體，促進了文化產業的發展和文化產品的供應，文化產業的發展和文化產品的供應則培養了文化大眾的消費旨趣和消費能力。在文化產業從生產到流通再到消費的各個環節，文化大眾都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他們有的既是生產者又是消費者，成為推動文化產業發展的生力軍?？梢哉f，沒有文化大眾的推動，就沒有現代文化產業的發展和興盛，現代“文化大眾”已成為現代文化產業發展的誘導力量和興盛的強壯根基。

文化產業作為一種產業自身推崇的商業理念，同其他商業行為一樣，也強調平等和誠信，倡導效率和競爭，更鼓勵開拓和創新，它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則主要表現在號召人們放棄陳舊落后的生活觀念、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而這些理念和意識恰恰是當下時代精神的體現，有利于促進社會對個體的人文關懷，也體現了日漸獨立起來的現代大眾對現代產業文明的渴求和對自身物質利益的關注，進而激發起他們在文化產業市場這個舞臺上挖掘自我潛能與實現自我價值的動力，這也構成了現代性發展所必需的精神動力。文化廣業自身具有的精神品格和內在價值，自然成為文化大眾喜聞樂見和津津樂道的文化存在形態。

二、現代產業化生產模式拓展了文化的發展空間

現代產業化生產和經營模式充當了現代文化發展的重要載體。在以高新技術為特征的現代化文化生產中，文化產品已不再因是單一個體創造的產物而具有唯一性，它是現代工業化信息化 技術以流水線方式大規模生產的結果。文化產品從策劃設計、融資投資、生產制造再到宣傳廣吿、包裝推銷、發行銷售，直到消費流通環節，都是作為一種可以不斷復制因而可大批量生產的工業產品投放到文化市場的?，F代傳播技術正好滿足了文化產品的復制需求。依托現代傳媒發展的技術優勢，現代文化產品的產業化生產和經營模式成為現代文化大眾生活的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20世紀60年代，越來越多的產業、金融公司及商業公司通過買斷和投資于媒介股份，將多元化經營擴展到文化產業的每一個角落。全球主要媒體企業集團直接投資或合資的參與領域，涵蓋了電影、電視、音樂、廣播、報紙、出版、計算機網絡等，目的在于掌握發行及分配的權力，這是與全球性傳媒產業的集中化、世界化趨勢相適應的。”[1](p408)市場經濟的發展，開發、促進了文化的經濟功能，而文化的經濟功能的實現又為文化的發展拓展了廣闊的空間。

藝術創作與流通進入產業化的廣大空間。在現代產業化背景下，藝術的創作和流通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產業化的運營模式是藝術得以發展的又一重要依托。藝術的個性化創作空間受到文化產業化的擠壓，大眾的消費心理成為藝術流通的主要動力機制。在這種狀況下，藝術不再局限于創作者的象牙塔，其創作和流通的空間得到極大擴展。例如，我國近代稿酬制度的確立對文藝作品的產業化經營起到了先導作用，因此，雖然我國文人寫稿取酬有著很長的歷史，但近代稿酬制度的確立卻有著劃時代的意義：“稿酬制度的形成，主要得自于西方文化的影響。它體現了新聞出版界對著作人權利的承認和尊重，是作家作品高度商品化、社會化的表現，也是新聞出版事業進入近代化運作階段的重要標志。稿酬制度的形成，對于新聞出版乃至于整個文化事業的發展都有重要的推動作用。[2]

在傳統的生產關系遭到沖擊的前提下，新型的生產關系衍生的現代公民必須尋找適合自己的與藝術對接的方式。這種方式并不是在消解審美和藝術的超越性，而是審美和藝術在新的社會情境中做出的適當選擇。總體上講，商品經濟的價值規律介入藝術創作，無疑是一件適合時宜的事情。“平凡與日常的消費品與奢侈、奇異、美、浪漫日益聯系在一起，它們原來的用途或功能則越來越難以解碼出來。”[3](p124)不要說藝術市場古己有之，即便是這種共同探索美學秘境的默契，也己經指向了現代人生存的根本存在。

大眾對藝術的欣賞和參與有了新的動力機制。傳統社會，藝術作品被收藏于高雅的展館，普通百姓無從得見。而在現代社會，機械復制使得藝術品通過各種現代化的方式廣泛傳播和流通，大眾甚至足不出戶就可以共享人類精神文明的杰作。不僅僅是欣賞，借助于現代化的傳媒手段，普通大眾還可以參與藝術創作。由此，產業化的生產和運營模式開拓了藝術的發展空間，昔日僅僅為上層社會專享的文化藝術開始進入平民視野，精英文化走下神壇，為大眾所共享。不管是生產還是消費，大眾都在以極具現代意義的方式拓展藝術空間。“就美學的狀況而言，在消費社會人類的審美觀念從自律轉向感知領域，美開始轉向以感覺為核心的生產，追求視覺快感成為人們基本的審美需求。消費時代的審美活動己逐漸轉向日常生活領域，這是當代美學發展的‘文化邏輯’，有其理論與實踐的必然性。”[4](P175)文化產業囊括了大眾栩栩如生的審美經驗，藝術的空間被大大地拓展了。

三、現代性視域下的文化產業蘊含著巨大的審美能量

追求經濟增長和提升文化層次是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兩個重要條件。然而在現代社會，由于人們對物質欲望的過度推崇，現代性的實然與應然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現代社會的發展出現了種種悖論，陷入了一系列的怪圈，因而人文精神的涵養就顯得尤為重要。“文化”和“產業”分別代表了現代人在精神和物質層面的兩種需求，作為二者結合體的“文化產業”，其產生對解決現代性的種種矛盾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文化與經濟從來密不可分。生產力越發達，經濟與文化的關系就越密切。近百年來的事實說明，文化推動著市場經濟發展，市場經濟使得經濟的文化化與文化的經濟化現象日益明顯。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特別是隨著新技術革命和經濟全球化的興起，經濟與文化的進一步融合，文化的產業力量的轉化，己成為當代社會發展的大趨勢。”[5](p250)文化產業使作為審美主體的現代大眾在物質和精神上的需求有機結合起來，為走出現代性的怪圈提供了重要啟示。

與傳統藝術創作和傳播方式不同，現代社會的文化大眾參與藝術創作的深度和廣度都是空前的。在計算機網絡技術日益發達的當下，大眾享有更多的參與互動權，微信、博客、空間、日志、貼吧等形式的現代社交工具，使大眾欣賞和參與藝術的方式變得多種多樣。文化大眾在不斷的跟帖、回復中全程參與了整個創作過程，甚至說最初創作故事的由頭已不再重要，故事的改變與衍生早已經超出了原初想象的場域，朝著更為開闊的空間發展。當下虛擬空間的許多文藝作品中，互動性的跟帖和插入式的創作實現了二度創作的神話，現代性的大眾參與方式使原作展現出更為豐富的魅力0在不同的文本間，大眾通過評論、跟帖、通信、插入鏈接、重新組合等方式使文本不斷擴張，呈現巨大的開放性與未完成性。“現代哲學不再把主體性看作存在的根據，而是把存在看作自我主體與世界主體的共同存在，這就是說，主體間性成為存在的根據。”[6](p49)在這樣的過程中，傳統的教化與灌輸受到現實的挑戰，個體的審美經驗得到最純然與本真的表達。更為重要的是，這樣的互動和參與使個體與個體之間，創作者與受眾之間能平等對話，實現了自我超越與反思，營造了民主自由的和諧氛圍。審美主體之間的交互理解和互相同情，使主體與客體之間互相尊重、和諧共進，為實現美的通感創造了條件。

文化產業最大限度地調動起大眾的審美熱情，創造了現代性的審美神話。文化產業對現代大眾的物質支撐和精神塑造是全方位的。“自媒體”與“微世界”等全新的理念深受大眾的青睞，席卷世界的“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和“審美的日常生活化”反映了文化產業在現代人的審美領域取得的巨大成就。在平等、民主、自由等現代理念的引導下，審美的世界里上演了一場場大眾的狂歡。“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在尊重每一位現代個體的審美權利方面，在經濟的提升與文化的推廣方面，文化產業做到了極致。大眾審美經驗的無意識性、偶然性，都在實現美的無限性、神秘性特質。在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爭論中，在雅與俗的糾葛中，文化產業我行我素，走著自己的路線。“審美價值不僅在于滿足人的審美需求，而且對人生價值觀和社會的精神生活都有重大的作用。在人們共同的求美過程中，形成相應的審美文化。在一個社會的文化系統中，審美文化是重要的組成部分。在特定的社會條件下，總會形成占主導地位的審美價值觀，用以引導人的審美生活乃至于整個精神生活，進而引導和調整社會關系。”[7](p118)在引導大眾審美，規范、調整社會關系方面，文化產業發揮著獨特的優勢，蘊涵著巨大的能量。

四、現代性視域下文化產業發展的美學反思

在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推動下，市民文化消費需求的釋放以及政府對文化企業的扶持和資助，促使文化產業獲得了長足的發展。在我國政治文化一體的發展模式向文化與經濟結合的發展模式轉變的過程中，文化產業起到了重要作用。事實證明，文化進入產業化不一定或者說一定不能是“淪落”，美學的任務應該是引導大眾尋找美，創造美，享受美。然而，任何一種文化形態，都需要理論的定位和引導，以文化大眾為基礎的文化產業更是如此。我們在看到文化產業迅猛發展的同時，也應該注意到它自身存在的弊端。“大眾文化的審美化促成了審美與生活的雙向互動和深度溝通，但大眾文化審美形象化和歡樂身體化的同時語義學維度的審美思考卻越來越匱乏，人類學維度的文化倫理底線不斷遭受踐踏[8](p255)。只有辯證地看待文化產業的發展，才是引導其健康發展的合理路徑。

對現代性視域下的文化產業詬病最深的莫過于法蘭克福學派。在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的視野里，文化大眾化致使文化喪失了其對人類生活的所有價值和意義。為了追求感觀刺激，層出不窮的技術手段和簡單重復的形式相結合，個體的鑒賞能力和審美需求變得單調而統一。在日常生活中，大眾在渾然不覺中被閹割了靈魂，越來越服從于同一性的產業化定制。在這樣的語境下，原本屬于個體的藝術欣賞，變成了藝術消費的標準化。而且這種標準化的藝術消費原則一旦成為一種絕對，審美活動便愈發蒼白而呆板，主體越來越背棄反思和批判。缺少自我反思和批判意識的文化大眾，其情感也失去了歸屬，個性受到了多重的壓抑，精神與靈魂失去了升華的可能，最終走向了異化。另一方面，文化產業的日益興盛和不斷發展，也給文化大眾提供了制造著鮮活的審美景觀的天地。從文化產業發展的盛況來看，一味否定的陳詞濫調顯然已經是不合時宜的了，但這種批判視野無疑為建立新的審美批判范式提供了重要啟示。

現代性視域下的文化產業發展，不可能單純按照“文化”的非功利性規律，抑或是“產業”的功利性規律進行，它必然是按照現代性的社會狀況和時代精神與時倶進地成就自身。文化產業發展的事實表明，簡單的批判與盲目的迎合都不是解決問題的合理方式。飽含人文精神的藝術創作不一定排斥鮮明的價值立場，產業化的社會現實造就的文化大眾，必定由與之相匹配的批判范式帶領其達至審美的至境。而經濟活動與審美活動的自然結合，本身就指向了現代人的自身存在，體現著深刻的人文關懷?；艨撕ＤJ為：“個性、藝術創作和判斷中的真正要素，不僅存在于特有的風格和奇特的構想中，而且存在于能經得起對現行經濟制度的整形外科手術的力量中，這種制度把所有的人都雕刻成一個模式。人類，就其沒有屈從于普遍的標準而言，他們可以自由地在藝術作品中實現自己。”[9](p258)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文化產業也是從多方面實現、滿足現代大眾的審美自由。對現代文化產業的美學評判，與其矯枉過正，不如在尊重主體自由原則的基礎上對文化大眾進行適當的引導。我們要重視現代性視域下文化產業的審美價值，充分認識到它在滿足大眾審美需求方面做出的突出貢獻，積極引導其按照美的規律成就自身，實現現代人的詩意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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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發于江西社會科學 2016年第6期

[責任編輯：楊凡、劉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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