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小溪穿過的院子在濟南極少。

高升店店主后人張立新特地從深圳來濟，在東花墻子街14號院內(nèi)留影。記者 雍堅 攝

2014年10月18日,生活日報刊發(fā)《老殘住過的“高升店”浮出水面》報道,通過一張20世紀(jì)30年代的老照片,將《老殘游記》中老殘下榻的高升店首次再現(xiàn)于世人面前。

小說中的高升店具體位置在哪?如果像《老殘游記》中記述的那樣,高升店應(yīng)該在小布政司街。可是在對濟南省府東街(原小布政司街)的調(diào)查尋訪中,并未發(fā)現(xiàn)高升店的蹤跡。最近兩年,喜愛探究濟南掌故的人一直未放棄對高升店的尋找。近日,通過高升店后人及老街坊現(xiàn)場指認,現(xiàn)實版高升店終于對上號了!它竟然還隱藏于濟南老城,且院內(nèi)建筑多半保持著舊貌。在此,記者把搜尋高升店的過程仿“章回體”一步步說來,供讀者品鑒。

第一回

小說中高升店

在小布政司街

“到了濟南府,進得城來,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比那江南風(fēng)景,覺得更為有趣。到了小布政司街,覓了一家客店,名叫高升店……”——這是《老殘游記》第二回中的片段。

“《老殘游記》畢竟是小說,不需要和現(xiàn)身完全吻合。”濟南市社科院《老殘游記》研究專家榮斌先生如是說。

所以,現(xiàn)實中的高升店是否位于小布政司街(今省府東街),尚需要考證。如今的省府東街歷經(jīng)改造,已難尋舊式客棧舊址。記者在此多次向老街坊打聽高升店,均不得答案。而查詢民國文獻,此街上能找到大同旅社、源山客棧、鴻豐客棧,唯獨沒有高升店。

第二回

嚴薇青說

“店內(nèi)有小溪縈繞”

山東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已故教授嚴薇青先生,是國內(nèi)《老殘游記》的權(quán)威研究專家,他曾考證過書中提及的十余處濟南地名。

在1993年齊魯書社出版的《嚴薇青文稿》中,嚴先生記述道:“高升店在城內(nèi)原布政司小街路南,店里有寬大的院落,院內(nèi)有小溪縈繞,客房很多。老殘是否真在這里住過,并不一定。由于《老殘游記》的影響,高升店主人深以老殘在他店里住過為榮,硬指院內(nèi)的東屋是老殘住過的房間。”

嚴薇青先生除店址外,還描述了“店內(nèi)有小溪縈繞”。這是個很重要的細節(jié)。小溪是自然景觀,不容易隨歷史變遷而更改。但濟南城內(nèi)有小溪的院落還存在么?

第三回

日本史料上說

位于“花墻子街”

經(jīng)過文獻檢索,至少兩本民國時期的書上能找到高升店的記載。一是1914年葉春墀所著《濟南指南》記載,高升店“位于府學(xué)門前南首路西”。二是1940年濟南日本商工會議所所編《濟南華人商工名錄》一書記載,高升店位于“花墻子街”,資本金“1200元”,經(jīng)理人為“任春亭”,電話為“2466”。

清末,濟南府學(xué)文廟東為東花墻子街,西為西花墻子街。《濟南華人商工名錄》上只說高升店位于“花墻子街”,并未說清是東花墻子街還是西花墻子街,再次給后人留下了懸疑。

第四回

英文版書首現(xiàn)

高升店舊照

2014年10月,生活日報與明府城、山東洋格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聯(lián)合啟動“再現(xiàn)明府城”濟南老物件老照片征集活動。

一位市民所捐贈的1952年英文版《老殘游記》中,所附的一張插圖照片引起記者注意: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一座傳三開間廂房前,圖片說明為“Innkeeperatthedoorofwhat　is　claimed　to　be　the　three-chien　room　occupied　by　Lao　Ts'an　in　the　Promotion　Inn　at　Tsinan”(翻譯:旅館老板站在所謂老殘曾經(jīng)住過的濟南府高升店的三間房的門口)。

據(jù)考證,譯者哈羅德·沙迪克在20世紀(jì)30年代曾在燕京大學(xué)任西語系主任,其譯作《老殘游記》中的插圖照片正是那個時期拍攝。這是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張高升店老照片。記者就此進行的報道《老殘住過的“高升店”浮出水面》頗受關(guān)注,但卻沒有人能對號入座找到照片中的老房子。

第五回

張中行說

在“芙蓉街路東小巷”

2016年3月,濟南廣播電視臺王莘先生在看了記者對高升店老照片的報道后,在微信訂閱號“故事里的濟南”中發(fā)文《老殘住過的高升店也許在這里》,引發(fā)新一輪對高升店的關(guān)注。

打小在芙蓉街生活的王莘提出一個大膽設(shè)想——高升店可能位于芙蓉街52號院。理由是,張中行先生在《歷下譚林》中,曾記載他當(dāng)年找尋高升店的經(jīng)歷:問了很多人后,才找到地方,在“街(省府東街)東口之外,稍偏南、南北向街路東,凹進十幾米的一條小巷內(nèi)路南,門戶、房舍都很舊,只是改為某單位的宿舍。”

記者現(xiàn)場探查發(fā)現(xiàn),按張中行所回憶的路徑,確實能找到芙蓉街52號,可那里院落局促,不像旅館,也沒有小溪縈繞。

第六回

店主后人說

在東花墻子街

“我是高升店經(jīng)理人的后人,聽說你們在恢復(fù)濟南歷史風(fēng)貌,可以帶路去看高升店舊址。”2016年12月27日,在深圳工作的張立新先生對明府城管理中心辦公室主任高昂說,高升店是其外祖父家開辦的。外祖父名叫任春祥,長清崮山鎮(zhèn)土山村人,排行老二。后來,老大去了東北,高升店掌柜由老二(張立新的姥爺)接任。

“聽老人說,20世紀(jì)30年代后期,我姥爺?shù)乃桔油瑢W(xué)武中奇(后來的著名書法家),已在共產(chǎn)黨濟南地下組織里任職,他常到高升店來,姥爺也常在經(jīng)濟上給予支持。有時武中奇還安排一些傷病員住在店里,我姥爺幫著聯(lián)系醫(yī)院治病。1944年,日本人以‘私通八路’的名義將高升店強行收走。”

“高升店舊址,應(yīng)該就是東花墻子街14號。”張立新解釋說,姥爺和媽媽給他講過的高升店,就位于東花墻子街,院子里有流水穿過。

2016年12月27日下午,記者隨張立新夫婦來到東花墻子街,在此街南段有個東西小巷,巷子里頭路南便是14號。

進門后大門有比較講究的坐山影壁,由此左拐是一個縱深相當(dāng)大的狹長大院,被分割為東西三個小院,部分建筑已經(jīng)翻蓋,原始格局有些模糊。南側(cè)先是一個民國風(fēng)格的七開間南屋,像是專為開旅館所修建筑,由此往里,并排又是一個五開間的南屋。再往前,有一個穿堂屋,從此門洞南行,是一條流水水渠,從王府池子而來的泉水經(jīng)此流往曲水亭街。渠邊有一棵合抱粗的古樹,樹邊橫石為橋,跨過小橋,又進入一個院落,院內(nèi)建筑改動較大,穿過此院,發(fā)現(xiàn)大門原來開在西更道。“我媽在回憶高升店時,常常提到西更道,可能與此有關(guān)。”張立新說。

讓記者心里稍感不踏實的是,由于院內(nèi)建筑翻蓋,在14號并沒有找到老照片上的那座老房子,記者委托張立新把高升店老照片轉(zhuǎn)給他媽任秀英(今年75歲)看后,老人反饋說,有些模糊,看不清楚是不是高升店。

第七回

老街坊佐證

高升店就在此

如今的東花墻子街14號,已找不出民國時期就在居住的老街坊。今年68歲的李先生簡單回憶說:“我是上世紀(jì)60年代初住進來的,當(dāng)時我剛10來歲,當(dāng)時是作為省人民委員會的宿舍。小時候聽說這一片房子原來是旅館。”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2017年1月1日中午,記者和明府城管理中心副主任王虎在曲水亭街邂逅賣纏蜜的老人薛寶華,向他打聽高升店舊址,今年76歲的薛寶華朗聲說,“你算找對人了,我小時候家里借住在東花墻子街13號,是文升園張家的房子,對門東花墻子街14號就是高升店”。隨后,薛寶華老人又帶路去東花墻子街14號走了一圈,據(jù)他講,高升店原來正門在東花墻子街,后門開在西更道,從王府池子通往曲水亭街的水渠,正從院中穿過。

結(jié)束語

百年謎案終得解

通過張立新、薛寶華的共同指認,最終可確定東花墻子街14號為高升店舊址。

這與1940年《濟南華人商工名錄》所記載的店址、店主相合,而且,東花墻子街14號店內(nèi)有泉水小溪的情形與張立新姥爺和母親的回憶以及嚴薇青先生的記載是一致的,這種院落在濟南堪稱絕無僅有。回過頭來再來分析中行先生的文章,估計是他回憶時搞錯了方位,原本是省府東街拐到芙蓉街后稍往北,而他記成了稍往南,至于“凹進十幾米的一條小巷內(nèi)路南”,東花墻子街14號不正是這種情形嗎?至于1914年《濟南指南》所記載的店址“府學(xué)門前南首路西”,估計也是作者弄錯了方向,應(yīng)該是“府學(xué)門前南首路東”。

[責(zé)任編輯：梁延菊、于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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