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時報
2018-07-21 10:44:07
20日,建筑女工郭元梅在宿舍化妝,出門前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她的桌上有八九盒平價化妝品。記者劉玉樂 攝
晚上9點多,暑熱還沒有完全褪去,瞅著外面沒有了男人,在建魯時代廣場項目工地上,河南籍女工小周提著水桶,小心翼翼地跑到女廁所,三五分鐘解決了沖涼,再一路快步回宿舍,又是一身汗……在以男人為主的建筑工地上,繁重的體力活和生活上的不便不僅沒有讓女人走開,反而越來越多的女人出現在工地上。這些女建筑工人,基于想陪著丈夫,也想為家里分擔的考慮,成為建筑工地上的“女漢子”。在高溫天氣中,記者來到女建筑工人身邊,感受她們的累與淚、喜與憂、尬與美,一探她們真實而又普通的工地生活。
離家與入行
剛剛入伏,濟南就迎來一輪高溫熱浪。7月19日早上5點多,在省腫瘤醫院中建一局項目工地上,41歲的貴州桐梓人梁大賢上工了。為了不再兩地分居,孩子大了點后,她把兩個孩子托付給老人照看,自己跟著丈夫入了建筑這一行,今年是她干建筑的第十個年頭。迎著朝陽,梁大賢和丈夫靠兩條腿爬到12層樓頂,他們要趁著早上涼快多干點活,下午天熱就可以早下工休息。
在梁大賢所在的工地上,有16名女工和她一樣做著男人活兒。這些女建筑工人涵蓋了60后到90后各個年齡段,尤以70后為主,她們走進建筑工地,可以與丈夫朝夕相處,相互照顧。
在藥山附近一樓盤工地打工的四川自貢人郭元梅一個月能掙六七千元錢,和她丈夫不相上下。
郭元梅和丈夫青梅竹馬,2009年在她23歲時兩人步入婚姻殿堂。擺完喜酒,沒有浪漫的蜜月旅行,郭元梅就跟著丈夫坐了30多個小時的大巴來到濟南,轉戰各個建筑工地,那時她在家閑著并不工作,再后來就是帶孩子。等兩人有了二孩后,上有老人下有倆娃,郭元梅還要幫襯妹妹上學,經濟壓力蠻大的。于是,郭元梅就跟著丈夫進了建筑工地,學會了支模板(搭設現澆混凝土的支撐架),算是個技術工,在工錢上跟丈夫不分上下。
手藝與賣力
19日中午11點,強烈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在省腫瘤醫院中建一局項目工地12樓,密密麻麻的腳手架占據整個樓層,放眼望去給人一種窒息感。而1994年出生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重慶人羅珊珊,卻在這密網中靈活又有節奏地轉動著手臂綁扎鋼筋,陽光照在她黝黑的臉上,越發顯得干練從容。
三四個月前,羅珊珊經過丈夫簡單培訓后干起了鋼筋工,時間雖然不長,她干的活卻一點不比男人遜色。只見羅姍姍抽出一根扎絲對折,捆到鋼筋縱橫交錯處,隨之手腕一轉,綁鉤就把扎絲擰到一起,一分鐘時間里,就綁了20來個。這活兒看著挺簡單,干好可不那么容易,不僅扎絲刺手,而且扎絲綁在哪個位置、扎絲朝向、應該如何綁定,都非常重要。
19日,梁大賢和丈夫踩在腳手架上綁鋼筋。
綁鋼筋,梁大賢也干出了經驗,她綁扎絲的最高紀錄是一小時近900個,但代價是拿綁勾擰扎絲的胳膊又酸又疼。
模板木工也是建筑工地上最累、最辛苦的工種之一,不僅要賣苦力,還要懂一定的技術。身高1米53的郭元梅,剛開始學木工活兒那會兒,支模用的模板、鋼管要肩扛臂抱,鋼管抱不動的時候往往就砸到腳背上,最嚴重的一次她右腳腳背被砸傷,到現在傷處還有一塊凸起。至于手指甲被磕掉碰掉,更是常有的事。
女人與本色
中午下工回到宿舍,羅珊珊第一件事就是拿紙巾擦脖子、抹臉。見身上臟,羅珊珊立馬換上涼拖,提著水桶去淋浴間沖涼。女人天生愛干凈,天熱出汗又多,她不沖涼實在是沒法休息。工地上有專用淋浴間,沖澡回來的羅珊珊用一條粉紅色的毛巾包著頭,這時方顯女人本色。在宿舍里,其他女工友早已沖澡回來,躺在床上休息,享受并不涼快的空調。
愛美是大多數女人無法抵擋的誘惑,比較“潮”的郭元梅尤其如此。上工的時候郭元梅要抹上一層厚厚的防曬霜,還要穿上長袖衣服防曬;下工后就是她快樂的時間,可以走出工地到附近超市“蹭涼”,當然要化化妝。郭元梅桌上擺著八九盒化妝品,有粉餅、BB霜,雖然都是些平價化妝品,但只要出工地門,她就會花上一番時間把自己捯飭一下。
在西客站片區銀山路齊魯之門項目工地的“職工之家”,住著來自湖北、四川、重慶等地的建筑工人,時不時就能看到女性進出。四川巴中人曾慧在工地上干建筑木工,下工之后她脫下臟兮兮的工裝,簡單梳洗之后,換上了靚麗的花裙子,幾乎換了個人似的,不知道的話,很難將其與女建筑工人聯系起來。
曾慧今年快50歲了,換上裙子顯得年輕了不少,但面對相機鏡頭,她一個勁兒地躲閃:“我都這么老了,照出來不好看,你們找年輕的拍吧……”
19日,小曾帶著孩子在生活區玩耍。
委屈與無奈
在“女人當男人用”的建筑工地上,由于生理差異,扎在男人堆里的女人們也有著難以言說的委屈與無奈,潛在的性騷擾及生理上的不便,在高溫天尤為明顯。
“男人夏天圖涼快,下了工穿著小內褲在生活區走動很常見,迎個對面很難視而不見,只能躲著走或者盡量不出宿舍。”羅珊珊坦言,相對于這種隱性的騷擾,有意為之的偷窺更加難以躲避。“我洗澡的時候被偷看過”,羅珊珊說,“洗澡是男女分開的,但唯一透氣的窗戶沒有遮擋,不知是工地上的還是外面的人就在窗戶上看。”雖然女工們嘗試著找過,但工地上什么人都有,等穿上衣服出來,人早就沒影了,這份委屈只能憋到肚子里。
每月“打卡”的生理期,在高溫天對女工來說是逃不過的一“劫”。梁大賢眼瞅著樓越建越高,也就意味著下趟樓越來越難。“樓上干活出了汗不怎么上廁所,就是來例假想換衛生巾很費勁。本來身體就虛,天一熱換不勤別提多難受了。但沒辦法,外梯還沒建好,現在上下樓只能爬樓梯,12層可不敢一趟趟跑,等實在難受的時候才會停工。”
“這幾年男工人赤裸裸的言語挑逗少了,即使委屈能怎么樣?習慣了唄。”相比于90后的羅珊珊,梁大賢在工地上吃住了10年,女性種種的不便在現實中無法改變,只能讓自己去慢慢適應。
尷尬與壓抑
性騷擾也好,生理不便也好,都是短暫的困擾。為避免長時間兩地分居,如今夫妻檔打工越來越普遍,但工地上住宿條件簡陋,夫妻同住基本分不到單間,床簾一拉,三四對夫妻共處一室是目前大多數工地宿舍的寫照。
男男女女生活在一起,尷尬也隨之而來。在羅珊珊的宿舍內,不到20平方米的房間里,4張上下床盡可能遠地擺放著,其他雜物擠占著本就狹小的空間。“一開始很不習慣,說不上來哪里別扭,就是尷尬。巴掌大的地方又男女混住,沒有什么隱私可言,換衣服、休息也好,都得注意別被看到。”這些都讓第一年進工地的羅珊珊有些尷尬。
至于夫妻生活,在布簾后面滿是壓抑。“有的年輕夫妻可能生理需求多一些,在宿舍解決都是拉緊布簾小心翼翼的。不過這種情況很少,干一天活都累了,哪還有精力想夫妻生活啊?”說到兩性話題,剛才還健談的羅珊珊稍顯羞澀。她說,在工地板房里住得久了,工友彼此間也都理解。但總的來說,即使過夫妻生活也是壓抑的,盡量壓低聲音,“沒得辦法咯,盡量不過。”
工地上幾乎沒有單間,梁大賢夫妻倆只能與其他夫妻共處一室。
對于梁大賢而言,她和丈夫已結婚快20年,對夫妻生活的需求不高。“我們年紀那么大了,小年輕耐不住又愛面子的就出去開房解決。”
距離與隔閡
遠離家鄉,留守老家的孩子是女建筑工人們最深的牽掛。梁大賢和丈夫每年固定回去兩趟:一是春節,還有一次是孩子開學前的一個月。“還有幾天就準備走了,想娃兒咯。”梁大賢說,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決定“打飛的”回去,單程機票要花一千多,但在他們看來是值得的。
在外打工的母親念著孩子,在家的妻子也掛念著遠方的丈夫。因為實在想念丈夫,今年4月重慶江津人小曾獨自帶著女兒飛到濟南看望丈夫,在工地附近租了個單間,一個月300塊,一家人也就是晚上能回到租房處。像小曾一樣,暑期有很多建筑工人一家這樣短暫團聚。
“還沒好好逛濟南,天太熱了不愿出去,白天在工地等他下工,這段日子挺無聊的,想回重慶了。”對于小曾來說,來濟南陪丈夫拉近了家庭的距離,也拉遠了自己原本的生活。不止小曾,羅珊珊和梁大賢也沒好好逛過濟南,聊天、看劇、打游戲是女工們下工后主要的消遣。“去市區要坐公交,不熟悉也不愛出去。”羅珊珊說。
女建筑工人將自己的芳華獻給了城市建設,但濟南對她們來說卻是陌生的,只有驕陽印在她們皮膚上的黑色,成為到過這個城市的痕跡。(首席記者羅曉飛 記者盧婷)
原標題:混跡在男人幫里的女建筑工人 在能干與美麗背后還有無奈與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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