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青島日報
2018-11-05 17:54:11
林少華侃侃而談(王雷 攝)
青島日報/青島觀/青報網記者 梁辰
繼因翻譯《刺殺騎士團長》而頻繁亮相之后,林少華又一次回到了公眾的視野,這一次他是以獲獎者的身份。就在不久前,2018年度日本外務大臣表彰獎揭曉,林少華位列其中,這也是繼2008年文潔若女士之后,又一位中國翻譯家獲此殊榮。
在過去的近四十年,他翻譯的42部村上春樹作品發行了1100萬冊,林少華的名字也天然地與這位日本現象級作家緊緊系在一起,所以不管是讀書分享會還是媒體采訪,總會被問及有關村上的話題:從“第一次遇到村上本人的印象”到“對村上敘事風格的理解”,乃至每次村上與諾貝爾文學獎擦肩而過,媒體撥通的一個電話經常是林少華,好像他是村上的經紀人一樣——林少華還很配合地解釋:“村上獲得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得不得獎無所謂”,令人忍俊不已。
林少華是個溫和儒雅的人,這次接受采訪,他也是不徐不疾、不厭其煩地回答著有關村上的問題,還拿自己的性格與村上做了比較,于是賓主皆歡。他說,“我大體上是個自甘寂寞的人,孤獨自守的人,或者說只對自己心靈感受感興趣的人,進一步說我是比較自戀的人,我跟村上春樹應該是‘一路貨色’。”用著一種慢悠悠、尾音總是上揚的語調。旁邊有人講,神態真挺像費玉清的。
從譯者到原創者
事情要從1987年說起。
那時林少華在日本大阪市立大學留學,常去的一家書店中,最醒目的位置擺著上下兩冊鑲金封腰的書,一紅一綠,名叫《挪威的森林》,賣得特別好。不過,林少華當時一心想當一個研究日本古典文學的學者,寫出幾本拿得出的學術論著,對這類現當代小說就沒當回事。
有意思的是,《挪威的森林》里的人物永澤正好有一句對白:“對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則上是不屑一顧的。”
兩年后,已經回國的林少華到廣州參加日本文學研究會年會,中國社科院的教授李德純向他極力推薦這本書,并鼓動他進行翻譯,林少華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決定一試,沒想到一入此道二十余年彈指間,他成為了中國翻譯村上春樹作品最多、也是最受歡迎的翻譯家,這是那個在日本書店搜羅學術資料的他萬萬沒想到的。
之前上海譯文出版社重金買下了村上最新的著作《殺死騎士團長》,該社的副總編輯吳洪下了“12道金牌”催促林少華盡快完成翻譯工作。林少華跑到青島鄉下整整閉關翻譯了85天,要知道這本小說有50萬字,這么快的速度完全是基于他對村上的熟悉,“有時我看完上半句,就能猜出下半句。”林少華說。
日本外務大臣獎的宗旨是,嘉獎為中日兩國之間文化交流作出巨大貢獻的人。林少華表示,能獲得這一獎項,很大一部分是對自己整個翻譯生涯的肯定,雖然他翻譯過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日本文學家的作品,但翻譯村上的小說肯定是給他帶來最大聲譽的,“不算我在廣西漓江出版社出版的作品,光是新世紀以來,在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翻譯作品,迄今為止就發行了1100萬冊。”林少華說,一般觀點認為一本書有四個讀者,如此算來就有4400萬讀者閱讀了這些作品,“這些村上的作品產生了持續長效的影響力,已經成為一種文化現象,所以我的翻譯工作就引起了日本方面的注意。”
不過,在翻譯《刺殺騎士團長》之后,林少華又進入了適閑的生活狀態,對未來的翻譯工作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規劃,如果偶爾讀到了中意的作品,“那可能難免技癢,當作樂趣翻一翻,但不想占用過多的時間。”
之所以會這么想,是因為林少華希望未來能多將精力投入到原創寫作上。“其實從翻譯到創作的改變,我早就在嘗試。近十年來每周寫一篇散文隨筆,五六百篇文章集成了四五本書,但下一步我還想搞點更大的動作。”林少華稱,自己一直對錢鐘書的《圍城》很感興趣,“錢鐘書能把民國時期的教授寫得栩栩如生、力透紙背,我為什么不能把現代的教授生活寫出來呢?我已經當了這么多年教授,生活積累足夠。”
青島作家楊志軍也勸他“趕緊寫吧,寫小說很簡單”,但林少華明白原創小說的難度,“楊志軍認為簡單,那是因為他天生就有寫小說的腦袋,而我在這方面確實有差距。”
積累足夠是一回事,“小說腦袋”是一回事,但要知道《圍城》是部諷刺意味很強的小說,似乎又跟林少華溫潤的氣質有點不太符,后來林少華也在接受采訪時說,“實在不行我可以寫點類似《瓦爾登湖》的作品。”
這倒聽上去挺合適。
孤獨相似,興趣相左
截至目前,林少華和村上春樹在2003年和2008年一共見過兩面,“我看到他,第一反應就是文如其人。語氣、語調、用詞、表情,簡直就像他小說中的男主角直接走出來了一樣。”
當然,還有和小說一樣散發出的孤獨感。
林少華回憶,在簡單地進行了見面寒暄后,村上就幾乎不主動說話了,有時還盯著桌面看半天,不過林少華既不奇怪也不尷尬,“他是內向的,只關注自己的生活,這一點我和他大致相似,因為相似,所以理解。”有意思的是,林少華曾對村上透露他在中國的女粉絲很多,村上聽了很高興,說“我總是要去一次的”,后又轉念一想,去了演講、座談會恐怕是免不了的,怕熱鬧的村上就只能“再想一想了”。
對于這次獲獎,林少華也感覺有點慚愧,因為盡管在翻譯領域做了不少事,但并未介入各種現實的中日交流活動中。“我這個人天生不具有組織才能、活動能力,也不是當領導的料,大體上是個自甘寂寞的人,孤獨自守的人,或者說只對自己心靈感受感興趣的人,進一步說我是比較自戀的人,我跟村上春樹應該是‘一路貨色’,只對自己感興趣,所以我翻譯他的作品比較得心應手。”
而且林少華和村上一樣,都是個愛書之人。“如果沒有閱讀,我的人生就會土崩瓦解,于我,它就是生活狀態本身”,林少華說,雖然他每天都會閱讀大量的著作,但他還是對村上的閱讀量非常佩服,“村上的知識結構總體說來是西化的。據說讀高中的時候,就把圖書館的書都看完了,甚至讀過《資本論》。他對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和后工業時代的資本主義社會保持著批判的態度,跟他少年時代的閱讀不無關系。”
如果從物質生活的品位上講,林少華和村上完全是兩類人。村上的小說中有大量對爵士樂、美食的描寫,這也正是他生活中的樂趣所在,“他是個非常講究的人,煮雞蛋要怎樣的軟硬程度,意大利面要配上什么佐料,他都有很高的要求——他還開了七年爵士樂酒吧,對配酒的下酒菜都有講究。我呢,因為是農民出身,像是從《平凡的世界》走出來的人,所以感覺有吃的就不錯了,別人做好了我從來不挑。”
看過村上小說的人都知道,爵士樂、搖滾樂等西方音樂在村上作品里所在皆是。“這些音樂成了一種隱喻,一種符號,表達一種情緒、一種意象,他幾乎是手到擒來。”林少華說,在他翻譯村上小說時,經常在考慮“我是不是也應該補一補音樂課,因為如果你沒聽過這些音樂,一是術語理解上有問題,二是意象表達上有困難,翻譯時不容易入境。”
他還專門買了一些爵士樂碟片在家里聽,但不管怎么聽都感覺是噪音,簡直是令人發指的精神折磨。一位懂音樂的朋友告訴他,“什么年齡聽什么音樂。你錯過了聽爵士樂的年紀,年過半百,覺得是噪音是正常的。”林少華對這個解釋很滿意,也就釋然了。
林少華回憶,也有人問過:如果說村上是深受西方文化影響的城里人,你就是地道的鄉下人,如何能夠翻譯好城里人的東西?林少華的回答充滿了調侃的意味,還少有的帶了一點鋒芒:“我翻譯村上的作品時已經研究生畢業了,村上不過本科畢業,而且七年才拿夠學分,我受的教育可以超越出身經歷,完全能夠感受它的情感和趨向。”
但認真來講,林少華也很確信:“我以前是體力上的農民,現在是精神上的農民。”林少華在鄉下老家有個一畝方圓的院落,“房前屋后,種花種樹”,有時早上起來,盯著牽牛花上露珠,一看就是十分鐘,感覺這種生活無比的美好,“你可以說是這傳統中國文人的田園情節,也可以說我永遠是文化意義上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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