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魯中晨報
2019-03-20 15:38:03
說起釣魚,相信許多市民并不陌生,但釣一次魚竟需花費一兩千元,卻令人有些不可思議。
“通常情況下,萬斤投放量的‘黑坑’,魚票基本都需要近千元,釣的魚賣了賺不回票錢是常有的事。于是,總想著下一次再去翻本。”一名垂釣愛好者說。
現實中,在可供垂釣的自然水域越來越少的當下,具有商業性質的魚塘——“黑坑”的出現,受到不少釣魚愛好者的青睞。同時,由“黑坑”滋生的賭性,也開始困擾著越來越多對其癡迷的人。
“黑坑”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誘惑?垂釣者是如何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的?“黑坑”的經營者又是怎樣操控這場“游戲”的?
日前,魯中晨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3月13日晚,在位于淄博張店的一處“黑坑”,超萬斤的放釣量吸引了眾多釣魚愛好者前來垂釣。
“黑坑”之癮
垂釣,原本是一項受人推崇的業余愛好,但在眼前的這個家庭卻演變成了矛盾的導火索,高額的花銷與離奇的上癮,導致爭吵與沖突持續升級。
“簡直不可理喻,剛開始只是以為他是對釣魚上癮,但后來卻發現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3月10日下午,憤怒的情緒與激烈的言語,令趙翠英在講述事情的經過時很難保持平靜,她所控訴的對象除了自己的丈夫,還有一段時間以來對方一直癡迷的垂釣愛好。
趙翠英的丈夫原本供職于淄博當地一家紡織企業,2018年以來,由于企業訂單量的減少,使其有了更多的閑暇時間,釣魚成為其消磨時間的主要方式。
趙翠英告訴記者,起初,丈夫多是去淄博周邊的水庫和河流垂釣。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漸漸發現,丈夫所迷戀的這項業余愛好并不單單是釣魚那么簡單。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其丈夫不僅幾千元的工資“下落不明”,人也變得易怒。
“釣魚原本是一個修身養性的愛好,為何在他身上會出現如此極端的表現?”
趙翠英坦言,一開始,她并沒有意識到丈夫如此巨大的花銷是因為釣魚,而是懷疑其染上了其他惡習。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無意中看到丈夫手機上的一則微信消息。
“釣一場魚竟然要800多元錢的魚票!這究竟是釣的什么魚?”
趙翠英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懷疑丈夫所迷戀的釣魚并非常規意義上的垂釣活動。在上網查詢了有關“黑坑”“賭塘”等相關信息后,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根據趙翠英丈夫的敘述,他垂釣的場所在圈內被稱為“黑坑”,而所謂的“黑坑”,實際上是釣魚愛好者對商業性魚塘的一種時尚稱謂。
現實中,由于城市周邊可供垂釣的自然水域越來越少,具有商業性質的魚塘應運而生。而根據魚塘經營者投放魚的總量不同,“黑坑”魚票的價格也不同。
“通常情況下,萬斤投放量的魚塘,魚票需要近千元,釣的魚賣了賺不回票錢是常有的事,于是,總想著下一次再去翻本。”
“黑坑”玩家的賭性由此而生。
“黑坑”雖票價不菲,卻座無虛席。
“大炮”的誘惑
具有商業性質的魚塘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誘惑?垂釣者是如何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的?“黑坑”經營者又是怎樣操控這場“游戲”的?3月12日至15日,魯中晨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通過尋訪“黑坑”釣友記者了解到,目前,淄博地面上的“黑坑”數量雖然多達數十家,但投放量能達到近萬斤的魚塘并不多。
“其中有幾處‘黑坑’專門放‘大炮’,投放量基本在8000斤到12000斤之間,魚票的價格均在七八百元以上。”
張店“黑坑”玩家趙子洋告訴記者,雖然“黑坑”“大炮”的放釣量巨大,但由于魚票的價格較高,能夠成功“上岸”的釣友并不多。
而所謂的“上岸”,即指釣友所釣漁獲在賣給魚塘經營者后,所收回的錢能與魚票的價格持平,或超過魚票的價格。
3月13日晚,恰逢張店一處“黑坑”放“大炮”,投放鯉魚12000斤,魚票價格為650元,在熱心釣友的帶領下,記者來此一探究竟。
在現場記者看到,這是一處全封閉式的室內魚塘,魚塘面積并不大,可供五六十人同時垂釣。雖然魚票價格不菲,但釣場內座無虛席。
垂釣時間從當晚6點持續至12點。10點許,便有少數釣友放棄垂釣開始過秤賣魚。
一名賣魚的釣友向記者吐槽,因為沒有抽到好的釣位,他所坐的位置在開釣2個小時后便沒了魚口,不管如何調整釣組和餌料,依然沒能重新聚攏魚群。
“今天運氣太差,繼續垂釣也是浪費時間,不如早早收竿回家睡覺。”這名釣友自嘲地說。
經過稱重,這名釣友當晚共釣獲鯉魚90斤,按魚塘經營者3元/斤的回收價計算,釣友賣魚收益270元,從650元的魚票中扣除收益,其當晚在這處“黑坑”共賠了380元錢。
而在隨后的走訪中記者發現,六七百元的魚票在放釣量較大的“黑坑”中還不是票價最高的。有個別“黑坑”在放“大炮”的基礎上,還加設了“限報人數”的限制,在放釣量不變的情況下,通過縮減釣位的方式來提高魚票的價格。
3月14日下午,淄川釣友劉家泉向記者介紹,一周前,他在當地一處“黑坑”釣了一場“大炮”,魚塘投放鯉魚8000斤,限報20人,魚票1350元。
“垂釣的過程確實很過癮,但想‘上岸’實在是太難了,按一斤3元的回收價格計算,需要釣450斤魚才能賺回魚票錢。”劉家泉說,在實際垂釣過程中,最終釣獲不足百斤的釣友不在少數。
違規的“游戲”
“其實,‘黑坑’放‘大炮’還算不上是商業性魚塘在產業發展過程中受詬病最多的現象,真正被行業詬病的是‘賭塘’這一行為。”
3月15日上午,一名曾在淄博經營“黑坑”多年的魚塘主向記者透露,近年來,不少釣友之所以癡迷于“黑坑”,與“賭塘”密不可分。
“幾年前,在商業性魚塘興起之初,絕大多數‘黑坑’每場的放釣量多在500斤到1500斤不等,最大放釣量通常不會超過2000斤,魚票的價格則在50元到200元之間,這樣的票價也被眾多釣友所接受。”
據這名魚塘主介紹,在產業發展過程中,隨著商業性魚塘的數量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不少經營者為了擴大自己魚塘的名聲并獲取可觀的利潤,便打起了“賭塘”的主意。
“最初的‘賭塘’行為操作手法十分簡單,魚塘主從所投放的魚中選出十幾條或是幾十條魚作為‘標魚’,‘標魚’的背鰭上被拴上彩色的線繩,不同顏色的線繩則代表不同價值的獎金,釣友在釣獲拴有線繩的魚后,便可獲得額外的獎勵。”
這名魚塘主告訴記者,那時,“標魚”的獎金價值較低,最高價值為50元,最低的只有20元,主要是為了吸引釣友參與。
然而,在調查中記者發現,隨著“黑坑”產業的發展、魚塘放釣量的增加,“標魚”的身價也越來越高,“賭塘”的方式也變得多種多樣。
3月15日,記者隨淄博釣友探訪濱州一處“黑坑”,在這處“黑坑”,“大炮”加“賭塘”的雙重“誘惑”,吸引了眾多前來拼運氣的釣魚愛好者。
詢問后記者了解到,當天,這處“黑坑”的放釣量為10000斤,限報20人,票價高達2650元。不少釣友釣獲不足百斤,賣魚收益僅二三百元錢。
“黑坑”中釣友的漁獲。
“票價之所以高,主要是因為魚塘主將釣場分成了四個分區,垂釣結束后,每個分區漁獲總重排名第一的釣友可額外獲得1000元現金獎勵。雖然魚票價格高,但如果運氣好,能奪得分區第一名的話,這場魚釣下來還是可以賺一筆的。”
當地一名釣友告訴記者,由于這處“黑坑”的放釣量較大,獎金價值較高,不少周邊城市的釣友也慕名而來,很多時候都報不上名。
當天下午,記者就“黑坑”“賭塘”這一行為咨詢了淄博、濱州兩地的公安部門。據公安部門介紹,根據《刑法》的規定,賭博罪是指以營利為目的聚眾賭博或者以賭博為業的行為,有此行為的,將被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同時,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相關規定,以營利為目的,為賭博提供條件的,或者參與賭博賭資較大的,將被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嚴重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處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罰款。“賭塘”涉嫌賭博。
釣魚本來是一項修身養性的休閑活動,雖然追隨者眾多,但“黑坑”“賭塘”這種行為,因與陶冶性情的垂釣宗旨漸行漸遠,飽受詬病和質疑。坊間爭議之下,如何評價、對待這種變化,以及垂釣運動如何自律和規范、健康發展,值得多方反思。
濱州安柴活魚批發市場,商戶正在選魚。
“黑坑”產業脫管背后的隱憂 大量來自“黑坑”的活魚流向市場 存在過度用藥隱患
“黑坑”行業中,與經營狀況直接關聯的應是魚塘主所投放的魚的品質,那么,釣友們從“黑坑”中所釣之魚從何而來,又去向何處了呢?
調查中記者發現,在魚票價格飆升、暗藏賭博游戲的背后,“黑坑”產業的蓬勃發展,改變的已不僅僅是釣魚愛好者們的垂釣習慣,甚至還影響到了與之相關行業的產業布局。
對此,有專家表示,從產業延伸的角度看,商業性魚塘所屬的地方監管部門,應該對由“黑坑”流向市場的大量活魚進行有效監管,以此保證養殖水產品的食用安全,保障消費者的身心健康。
被“黑坑”改變的漁具行業
近年來,“黑坑”產業的蓬勃發展,不僅改變了釣魚愛好者們的垂釣習慣,還影響到了與之相關的行業,而受影響最大的當屬漁具行業。
3月12日上午,在淄博漁具行業經營多年的郭欣強告訴記者,淄博的“黑坑”雖然出現時間較早,但風靡盛行卻是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的。
“那時候,喜歡‘黑坑’的釣友所用的漁具多是以湖庫休閑釣的裝備為主,后來,隨著‘黑坑’風靡,一大批新式漁具產品應運而生。”
郭欣強至今印象深刻,做了多年漁具生意的他,在到手第一批“黑坑”釣竿時曾一臉疑惑,“當時覺得不可思議,這么硬的竿子怎么能釣魚?”
而隨著“黑坑”放釣量越來越大,投放量近萬斤的魚塘越來越多,魚竿的強度和硬度也變得越來越高。“因為魚竿越硬,回魚的速度也就越快,如此一來,便可以保證垂釣者在有限時間內釣獲更多的魚。”
不僅僅是魚竿這類釣具,在對當地漁具店的走訪中魯中晨報記者發現,目前,與“黑坑”有關的魚餌、小藥也是五花八門,其中有不少“網紅”魚餌和“大師”小藥,而后者甚至連商品上市銷售的基本條件都不具備,屬于“三無”產品。
“目前,在我的漁具店,‘黑坑’用品的鋪貨量已經占據足足一半的比例,‘黑坑’經營狀況的優劣,可以說直接影響著我們整個漁具行業的經營狀況。”郭欣強說。
“黑坑”用魚背后的秘密
在“黑坑”行業中,與魚塘口碑及經營狀況直接關聯的應是魚塘主所投放的魚的品質。那么,釣友們從“黑坑”中所釣之魚從何而來,又去向何處了呢?3月14日,魯中晨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14日上午,濱州安柴活魚批發市場,這里與桓臺縣起鳳鎮僅一河之隔,很多淄博的“黑坑”塘主都首選從這里購魚放釣。同時,這里的活魚同時還銷往東營、濰坊等周邊城市。
記者以一名“黑坑”塘主的身份向市場上的批發商戶詢價,在一處鯉魚暫養池前,一名姓田的老板向記者介紹起了自己所賣的魚。“放鯉魚的話,用旁邊這個池子的魚就行,這個池子里的魚小,適合放釣,也是正宗的天津鯉魚。你剛開始做池子(黑坑),給你最低價4.6元一斤,以后常來拿我的魚,價格上還可以再給你讓讓。”對方說。
“沒有再便宜點的嗎?”記者問。
“再便宜的就是‘回鍋魚’了,你如果想要的話也有,但放釣的時候你得和‘一手魚’摻著放,只放‘回鍋魚’肯定不行。新池子(黑坑)建議你頭幾場不要放‘回鍋魚’,出魚不好容易砸了買賣。”對方說。
詳細詢問后記者了解到,在活魚批發市場的周邊,還有不少當地村民經營著魚塘養殖生意,部分由“黑坑”回收而來的活魚在這里暫養“療傷”。而所謂的“療傷”是指借助各種藥物使受傷的魚體快速恢復,之后,重新回到批發市場進行銷售。
這些魚如若重新被“黑坑”塘主買來投放,那便是被釣友們所詬病的“回鍋魚”。
走訪中,當地一名淡水魚養殖戶杜曉帥向記者透露,在飼養淡水魚的過程中,為了保證魚不生病必須投放各種藥物。此外,為了改善水質,還需要投放改善水質的藥。
“通常情況下,養殖過程中的投藥主要是以殺菌劑、消毒劑、抗生素等獸藥為主,投藥的目的是為了防止發生因魚兒生病而可能出現的絕塘現象。”杜曉帥說。
產業延伸上的監管之責
調查中記者發現,目前,淄博當地“黑坑”所投放魚種及水產市場上的淡水活魚主要來源于濱州、天津等地,在活魚的產銷鏈條上,各個環節相對獨立,“黑坑”塘主及水產零售商大多是通過販魚的轉運商進行拿貨。
“實際上,養殖區域只是影響淡水活魚品質諸多因素中的一項,因為活魚在到達‘黑坑’和零售市場之前,還要經過轉運、批發等多個環節,為了保證魚的活性,其他環節的商家也會對魚進行用藥。”
據杜曉帥介紹,較為常見的違禁藥品主要是孔雀石綠和呋喃西林等成本低廉且藥效顯著的違禁獸藥。
記者了解到,由于硝基呋喃類藥物及其代謝物對人體有致癌、致畸胎等副作用,原衛生部于2010年3月22日便將其列入可能違法添加的非食用物質黑名單。
同時,早在2003年,原農業部便已下發了《水產養殖質量安全管理規定》,其中對水產養殖用水、養殖生產、魚用飼料和水產養殖用藥等水產養殖過程規定了具體要求。如水產養殖單位和個人應當填寫《水產養殖生產記錄》《水產養殖用藥記錄》《水產品銷售記錄》,以上記錄應保存至該批水產品全部銷售后2年以上。
3月16日,華中科技大學經濟學院產業經濟學副教授左月華表示,以“黑坑”為代表的商業性魚塘的出現,從表象上看是釣魚運動發展的階段性產物,但實質上所反映出的卻是近年來我國魚類增養殖業長足發展的現狀。
“在商業性魚塘的經營活動中,魚兒雖然作為一種商品進入到了銷售流通環節,但其終端市場仍是百姓的餐桌,因此,食用安全的問題才是最應該引起重視的問題。”
左月華介紹說,從源頭上講,養殖區域所在的地方政府應加強對養殖證的管理,在運輸銷售環節,監管部門應加大對進貨查驗記錄和商品質量的監管。而從產業延伸的角度看,商業性魚塘所屬的地方監管部門也應該對由“黑坑”流向市場的大量活魚進行有效監管,以保證養殖水產品的食用安全,保障消費者身體健康。
(魯中晨報記者 姜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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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以釣魚比賽為名賭博獲利
垂釣基地老板被抓
2018年5月1日,遼寧省鐵嶺市公安局治安警察支隊根據群眾舉報,破獲了一起以釣魚游戲為比賽形式的賭博獲利案件,抓獲了當地一處室內垂釣館老板馬某及另一名相關人員王某,并以涉嫌賭博犯罪對兩人采取了刑事強制措施。他們組織釣魚人員交納2000元費用參與釣魚比賽。其釣魚賭博形式為,提前一天放魚大約4000條,綁標號,其中100條魚從1號到100號標號,最小是1號,最大是100號,設定最大現金獎項為36000元。比賽分上下午,上午比小,誰釣出的魚標號最小即中最大獎;下午比大,誰釣出的魚標號最大即中最大獎。
公安部回復:
這是賭博行為,是新型犯罪
2018年5月30日,有媒體致電遼寧省鐵嶺市公安局治安警察支隊,聯系到了該支隊主辦此案的李姓警官。他說,在他們對此案進行偵辦之前,公眾及社會各界已經對這種釣魚比賽產生了廣泛的爭議。隨著大獎標的越來越大,民間要求警方介入查辦的呼聲越來越高。“在具體辦理時,因為有一定的爭議,我們十分慎重。我們先向省公安廳進行了匯報,省公安廳又向公安部方面進行了匯報。公安部的明確回復是,這是賭博行為,是新型的犯罪。有了公安部的明確回復,我們才介入處理。”李警官說。(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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