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光明日報
2023-04-01 13:12:04
原標題:“慎終追遠”及其現代價值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慎終追遠”及其現代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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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親、敬親、諫親和慎終追遠,構成了儒家孝道的基本內涵。朱熹認為孝是發用,仁是本體,孝是仁本在父子倫理上的自然顯現。猶如萬里黃河綿延流長,一路要流經許多湖泊,孝就是黃河流經的第一個“水塘子”。曾子是孔子孝道的傳承者。根據《史記》《漢書》記載,《孝經》即由孔子講授、曾子及其弟子撰而成書。“慎終追遠”就出自曾子之口。“慎終”是指按照喪禮慎重辦理父母喪事;“追遠”指春秋祭祀,以示懷念追思祖先。“慎終”與“追遠”,是孝道社會化儀式的兩大原則。
“慎終”貴在有真情
孔子說:“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論語·為政》)曾子說:“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孟子·滕文公上》)這兩段話觀點一致,文字也雷同。不僅要以禮“事生”,也要以禮“事死”。讓活著的人,活得要有尊嚴;當一個人告別人世,這種告別儀式也必須有莊重感。“事之以禮”是對生者的尊重,“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是對逝者的尊重。《孟子·滕文公上》記載了一則故事:一位男子的父親去世,此人將其父親尸體扔在山溝里。有一天此人路過山溝,發現狐貍在啃食其父的尸體,蒼蠅蚊蟲不停地叮咬尸體。這位男子頓時額頭直冒冷汗,眼睛不敢正視。他之所以“睨而不視”,不是表演給別人看,而是內心愧疚、悔恨之情的自發體現。于是馬上掩埋尸體,按照喪葬之禮舉行入葬儀式,心才有所安寧。
孔子雖然非常重視喪祭之禮,但他重視的是在這種禮儀中子女所滋生的內在的自然親情,而不是片面追求喪葬之禮外在的周密與繁縟。“喪致乎哀而止。”“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論語·子張》)每個人在家庭與社會中的身份不斷變換,每一種身份都有其相應的社會責任、行為規范和言行禁忌,人的真情實感總是隱匿于各種厚重的社會角色的“盔甲”背后。往往在至親亡故之時,一個人的真實情感才會淋漓盡致地袒露在眾人面前。“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論語·子張》)因此,在喪祭之禮中,孔子強調的是內在自然的悲痛之情、哀思之心。顏回去世時,七十一歲的孔子哭得全身抽搐。學生勸他不要這么傷心,他說:“我不為這樣的人傷心,還為什么樣的人傷心呢?”“哀”與“敬”二字代表著儒家孝道在喪祭之禮上的觀點。由此而來,只要是發自內在的真情實意,有一些略顯過激的言行也是可以理解的。曾子父親去世,曾子傷心欲絕,“水漿不入口者七日”。孔子曾經稱贊一位太子的守孝行為:“君薨,聽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孟子·滕文公上》)太子為國君守喪三年,把全部政務交由冢宰處理,自己每天以稀飯充饑,面色深黑,形銷骨立,天天在靈前哭泣,朝廷官員莫不被太子的哀痛之情感動。孔子雖然強調哀與敬,但是,對社會上流行的“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極端自虐自殘的風氣多有批評。孔子認為,子女在守喪期間身上長了膿瘡就應該去洗澡,頭頂長了癤子就應該去治療,身體極度虛弱就應該吃點補品調養身體。“毀瘠為病,君子弗為也。”(《禮記·雜記》)自虐自殘甚至喪失性命,恰恰是不懂“全體貴生”的不孝之舉。
“追遠”貴在培育感恩之心
孟懿子問孝,孔子回答說:“無違。”“無違”是指“無違禮節”。孔子之所以非常重視喪祭之禮,原因并不僅僅在于其間滲透著“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孝道精神,更重要的是可以起到“教民追孝”的道德教化作用。“修宗廟,敬祀事,教民追孝也。”(《禮記·坊記》)郭店楚簡《六德》也有與孔子思想相吻合的材料:“父子不親,君臣無義,是故先王之教民也,始于孝悌。”(劉釗《郭店楚簡校釋》)
弟子宰予向孔子請教:“子女為何要為父母守孝三年?”他覺得為父母守孝三年的期限太長了!君子三年不習禮儀,禮儀就會荒廢;三年不練習音樂,音樂就會失傳。因此想將“三年之喪”縮短為一年。孔子批評他說:“父母死了不到三年,你就想穿新衣服,吃大魚大肉,你這樣做能心安嗎?兒女降生三年后才能脫離父母親的懷抱。替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的通禮。難道你從小就沒有得到父母的慈愛嗎?”師生之間的這一場討論,表面上是在討論古禮“三年之喪”,實際上涉及感恩這一道德意識與道德情感如何培植的問題。在孔子看來,“三年之喪”彰顯的不僅是對父母的孝敬之情,而且也是驗證一個人感恩意識是否已牢固確立的標桿。在倫理學與心理學意義上,“感恩”是一種人與動物皆有的初始道德意識。感恩與忠誠、公正等是支配人實現道德行為的思想基礎。因此,孔子對宰予的批評,表面上是埋怨他不知禮儀,實際上是批評宰予感恩之情還沒有真正樹立。感恩事關靈魂的健康。一個人心智是否成熟,感恩意識的培植是一項重要的內容。王陽明時常以孝行論證“知行合一”。弟子徐愛問陽明:人在知識上“知得父當孝,兄當弟”,但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不能孝,不能弟”,這樣知與行如何能合一?王陽明說:“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傳習錄》)王陽明以《大學》“好好色”為例加以說明:“見好色”屬于知,“見”不是中性之見,而是良知之見。不是先“見”了,然后再立一個“心”來“好色”,而是“見”與“心”同時呈現,不分先后。“好好色”屬于行,行既指外在行為,又包括心理意識活動。我們夸獎某人是孝子,不是指某人懂得“昏定晨省”的道理,而是在日常生活中誠心誠意地踐行了孝德。孝并非存在于父母“身上”,而是存在于子女“心上”。舞臺上的演員表演“溫凊奉養”“昏定晨省”之類孝順父母的節目催人淚下,時常贏得觀眾一片喝彩聲。但是,王陽明認為這僅僅是舞臺上的表演,演員所表演的孝愛屬于“無根”之愛。以感恩之心作為孝行的“頭腦”,才是知行合一的孝。緣此,王陽明非常重視對子女與弟子感恩之心的培育。他指出感恩之心的培植必須從兒童教育開始。兒童的特點是“樂嬉游而憚拘檢”,啟蒙教育應該像春風化雨一般,由淺入深滋潤孩子心田。“誘之以歌詩以發其志意,導之習禮以肅其威儀,諷之讀書以開其知覺。”(《傳習錄》)王陽明家風甚嚴,時常寫信教育子女“勤讀書,要孝弟”(束景南《王陽明年譜長編》)。在平時教學中,他要求弟子每天上課之前必須自我反省四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在家所以愛親敬畏之心,得無懈忽未能真切否”(《傳習錄》)。從孔子到王陽明,歷代大儒之所以重視感恩之心,原因在于感恩之心的樹立是成就自我、實現自我的道德基礎,王陽明稱之為“凡做人,在心地”(束景南《王陽明年譜長編》)。
儒家“慎終追遠”思想具有深遠的現代價值。概而論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關愛生命,尊重父母。“仁者愛人”,讓每一位健在的人活得有尊嚴,而不是茍且偷生;讓每一位逝者離開人世時,告別儀式充滿溫情與友愛。對逝者的憐憫,是對生命的尊重。其二,“慎終追遠”透顯出濃郁的感恩之情。“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自古以來,中華文化非常重視感恩之心,幾乎每一個傳統節日都要祭天地、祭先祖,在祭祀儀式中表達真誠的感恩之情。現代社會出現一些“啃老族”“巨嬰”等不良現象,與感恩教育的缺失有一定的關系。“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從文化中國汲取營養,是建構文化強國的必由之路。
(作者:曾振宇,系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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