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大眾網
2017-08-04 16:49:08
7月的吐魯番熱得厲害,空氣中翻滾著熱浪,遠處的山石都仿佛被燙成紅色。不過,80歲的謝桂香再也不用擔心天熱,在她兩室一廳的家中,家人早已打開空調和電扇,將房間調試到最舒適的溫度。這里是新疆兵團第十二師二二一團的所在地,謝桂香就是1954年來到新疆,支援邊疆建設的山東女兵。
80歲的山東援疆女兵謝桂香。
時光倒轉60年,年輕的謝桂香受盡了苦累:夏天在烈日暴曬下背石頭,磨穿了衣服燙破了皮;冬天在戈壁上開荒,一鋤下去只能在凍土上砍個白印;挖渠排堿,站久了腿都要燒壞,要強的她天天比別人挖得多;收麥子脫粒,男兵們都叫苦,她卻年年沖在第一……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謝桂香們在戈壁荒灘上建起了城市,盛夏的葡萄藤點綴其間,恍若綠洲花園。
“值得嗎?”記者問。謝桂香笑了。
“你們看,這葡萄長得多旺。葡萄熟了,我們也老了。”老人的這句話,飽含欣慰與滿足?;蛟S,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既然來了,就不能給山東人丟臉
“能吃苦、能干”的名聲,從一到新疆,就伴隨著謝桂香。1953年12月,部隊到山東萊陽招女兵支援邊疆建設,還不滿18歲的謝桂香爭著報上名,次年元月就踏上了進疆路。路上的辛苦和煎熬自不必說,啃著干餅子喝著水,女兵們終于到了新疆哈密,兵團原農五師的所在地。
一下車,謝桂香的心就涼了一半。眼前是望不到邊的戈壁灘,沒有人煙,沒有房子,連樹都看不到幾棵。當時正是寒冬,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氣,凍得人腿都邁不開。“那會兒就在心里琢磨,這是啥地方啊,簡直是原始時代嘛。”謝桂香笑著回憶,年輕人心里不裝事,等安頓好行李被褥,大伙兒就又興奮起來了。
熱鬧歸熱鬧,嚴酷的自然環境可是一點也不心疼這些新兵。蓋房子、修渠道,樣樣都需要材料,謝桂香她們的任務是背石頭。石頭很沉,最小的也有四五十斤,大家身上的棉布衣服不耐磨,磨破了一遍又一遍,補丁都能摞三層。脊背上被石頭磨出了血,一雙手也被鋒利的石茬劃滿了裂口,一碰就鉆心的疼。等到背上、手上都結出厚厚的老繭,就不覺得疼了。
“苦啊,太苦了。”謝桂香感嘆,現在年紀大了,真想不出當初是咋熬過來的??墒悄贻p的時候,人就像上了發條,打了雞血,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每天吃飯的工夫,她心里想的都是快點吃完去干活,生怕比別人落后。“咱可不能叫其他地方的兵瞧不起,既然來了,就一條,絕不能給山東人丟臉!”
開荒第一關:修渠排堿
要在戈壁灘上安家落戶,吃的問題必須解決。這戈壁灘地方雖大,可大部分都是鹽堿地,一腳踩下去就往上冒堿水,根本沒法種糧食。謝桂香告訴記者,當初來到農五師,她先是被分到十三團一連待了4年,頭3年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治堿。
沒有機器,缺少工具,怎樣才能把鹽堿“趕走”?謝桂香他們的辦法,一是靠人工撿拾,再就是挖排堿渠。挖排堿渠時,規定每人每天的任務是15立方米土。謝桂香的干勁又上來了,完成任務就滿足啦?那可不行,她要挖18立方米、20立方米,反正就是要比別人干得多。有時候挖一天渠道,腿腳被堿水泡得火辣辣疼,她也顧不上沖洗,累得趴在地上就不想動彈了。盡管每天都很累,可回到地窩子里睡一覺,第二天早上一睜眼,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滿腦子想的還是怎樣多干一點。
“那時候我就覺得,男的女的都是平等的。”謝桂香自豪地說,咱們雖然是姑娘家,干活絕對不比男人差。那時候團里評比先進、勞動能手,她還經常拿獎受表揚呢。
割麥競賽:最能干的全是山東姑娘
剛開始開荒,每一樣活兒都很苦。更難熬的是嚴寒酷暑,“冬天用坎土曼(用于鋤地、挖土的一種鐵質農具)挖地,土地凍得比鐵疙瘩還硬,”謝桂香跟記者比劃著,一鋤下去,只能砍出一個淺淺的白印。有時候工地離住處太遠,為了節省時間,大伙兒吃住都在工地上,到了夏天,地面曬得熱辣辣,用手一摸,比山東老家的火炕還燙手。不過,最苦最累、也最讓謝桂香難忘的,還是收麥。
“現在電視上搞這個比賽,那個比賽,我們那個年代,最流行的是勞動競賽。”謝桂香說,新疆的麥子一年一熟,每逢麥收季節都要開展“大比武”,甭管男兵女兵,割麥的時候真是披星戴月,爭先恐后,哪個小組要是落后了,一整天都感覺臉上無光。謝桂香還記得,她所在的連隊,最能干的是四五個姑娘,全都是山東人。她自己也是數得著的勞動能手,每次勞動“大比武”要持續一兩個月,她從賽前就開始準備,多買點飯票,修理好工具,省得干起活來耽誤事。
麥子收割完,緊接著就得背到麥場上脫粒。麥捆很沉,背麥的人常常被麥芒扎破手指,又疼又癢,烈日炙烤的麥場上,灰塵弄得人眼都睜不開。謝桂香說,天天干這活,好多男的都叫苦,她和一批姐妹硬是扛過來了。中午吃飯的工夫,廣播里表揚勞動能手,“每次念到謝桂香三個字,我心里那個美呀,誰說女子不如男呢?”說到這里,她的臉上漾出自豪的笑容。
最苦的往事:三天失去兩個孩子
在兵團干了一輩子,從工地到農田,謝桂香自認沒有拿不起放不下的活。但有一件事,比所有勞動加起來還要苦,還要痛,她在心里埋了幾十年,從來不愿提起。
1955年,謝桂香經過組織上介紹,與當時在戰斗隊的一名男兵結了婚。用她自己的話說,丈夫是拿槍的,長得帥,對人又體貼,盡管兩口子偶爾拌嘴,但她對這段婚姻很滿意。“我一共生養過5胎,頭倆孩子都沒能活下來。”謝桂香抹一把淚,當時倆孩子還小,她和丈夫忙于生產工作,孩子生病拉肚子,兩口子就沒放在心上。忙完回家發現情況不妙,丈夫又不在家,她只好自己背起孩子往醫院跑。團部醫院離家將近20公里,途中要經過一道排水渠,她挽起褲腿,蹚水把孩子一個一個送過去,再回來拿行李,這樣往返三次才過了渠道。最終,因為病情耽擱太久,倆孩子都沒能保住。“三天時間,我沒了兩個孩子,我真的是……”老人的聲音顫抖了,后半句話哽在嗓子里,再也沒有說下去。記者轉過臉去,拼命把眼淚咽進肚子里。
謝桂香和老伴兒的結婚60周年紀念相冊。
唯一的愿望:再回一次山東老家
“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謝桂香說,這是她的順口溜,是一代山東女兵、一代兵團人的真實寫照。山東老家養育了她18年,新疆兵團的熱土養育了她60多年,這里就是她的故鄉。
60多年間,謝桂香一共回過3次老家。第一次是60年代初,父母還在世,她實在想家想得受不了,就請假回去了一趟。“半路上就后悔了,坐火車,6天6夜都沒走到地方。”好不容易回到老家,正趕上最困難的光景,臨走,她把妹妹帶回了新疆兵團,起碼能有份工作,能吃飽飯。最近一次回老家,是在1999年,坐火車坐了52個小時,身邊的年輕人叫苦連天,謝桂香卻很興奮,“比以前快多了,我還沒坐夠呢,就到家了。”她開心地比劃著,聽說現在從烏魯木齊到青島,坐飛機只要4個多小時,忍不住連聲念叨:“日子真是不一樣了啊。”
“我80多歲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跟老姐妹們一起回山東老家看看。”謝桂香說,當年她所在的排總共三十多號人,如今健在的只有兩人。其他在世的山東女兵,大都八九十歲,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抓緊時間回去一趟,恐怕這輩子就沒機會了。“兵團是我們這一代人建設的,我們看著她從戈壁荒灘變成了現代城市??墒?,老家現在變成啥樣了?我們心里沒底,不踏實啊。”
“會實現的,放心,一定會實現的。”記者忍著淚水,緊緊握住老人的手。
“這一天早點來吧,趁我還走得動、爬得動,趁我們還活著。”謝桂香笑著,那笑里帶著淚,帶著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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