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無言，真情有聲。

在剛剛過去的2018年，新華社記者穿過城中村的昏暗小巷，走進偏遠鄉(xiāng)村的衛(wèi)生驛站；見證貧困戶的脫貧愛情故事，記錄留守兒童與父母團聚的點點滴滴……

本期記者：宋為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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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018年并不轟轟烈烈，卻過得真真切切。閩南那個已經(jīng)去了不知多少次的工廠，每一次都讓我有不同的感動。工廠里那些努力而認真活著的人們，在沉默中忙忙碌碌。我舉起相機，很想為他們留下些什么，而他們說，“我們有啥可拍的？”我竟不知如何作答。

照片中的孩子叫聰聰，父母在福建省石獅市一家服裝廠做工。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2018年1月11日的中午，不少工人已經(jīng)下樓打飯，而聰聰?shù)母改高€在工位上忙碌。聰聰伏在桌子上吮著手指，望著一旁專心干活的母親，眼神里有疲憊、有期待、有無奈。我當場熱淚盈眶，也從此開始了對這個工廠和聰聰一家長達一年的拍攝。

《爸爸，不要走！》

離過年越來越近，聰聰父母所在的服裝廠已經(jīng)放假。聰聰?shù)母改更S海龍、黃愛華又四處打了一些零工后才徹底歇下來，一家人有了難得的閑適時光。

2018年春節(jié),多年未回老家的黃海龍決定回四川與父母和留守老家的大兒子過年,為節(jié)省路費,他獨自返鄉(xiāng)。這也是他第一次與從小被帶在身邊的聰聰分別。原以為三歲的孩子并不知道離別的滋味，可當父親坐在車窗旁，聰聰就已經(jīng)開始哭鬧，哭喊著“爸爸不要走！”在長途車發(fā)動的那一刻,隔著車窗玻璃的黃海龍看著哭鬧的小聰聰,心里五味雜陳,偷偷地流下了眼淚……

黃海龍、黃愛華帶著小聰聰在超市選購過年回家送家人的衣服。

在超市的免費班車上，逛了一下午的小聰聰有點兒疲憊，餓得啃起了一塊沙琪瑪。小聰聰?shù)氖掷锬弥职謰寢尳o他買的新年禮物——玩具車。

黃海龍、黃愛華帶著小聰聰在街頭玩游戲機。服裝廠開工的時候，他們很少有時間陪小聰聰上街玩。

在福建省石獅市金利萊斯服裝廠，黃海龍、黃愛華陪小聰聰在空蕩蕩的車間玩玩具車。

聰聰在宿舍門口喝奶，累了一天的父母在床上看手機。

黃海龍、黃愛華帶著小聰聰早早出門，準備買菜做團圓飯。

黃海龍、黃愛華帶著小聰聰在菜市場買菜。今天他們要多做幾樣菜，提前吃“團圓飯”。

黃海龍、黃愛華在工廠宿舍的公共廚房做“團圓飯”，小聰聰在一旁看手機。

黃海龍、黃愛華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當提前吃年夜飯”，黃海龍說。

黃愛華帶著小聰聰?shù)介L途車上車點送黃海龍。上車之前，一家人說說笑笑。

黃海龍在上車前抱著小聰聰。

長途車上的黃海龍看著哭鬧的兒子，用手擦著眼淚。

《上學》

春節(jié)后，聰聰滿了三歲，他的父母開始為聰聰物色幼兒園。

從出生后，聰聰已經(jīng)在工廠度過了一千多個日夜。6平米的工人宿舍就是他的“家”，沒有窗，除了一張上下鋪，幾無他物?！凹摇睂γ娴纳a(chǎn)車間，就是聰聰?shù)摹坝變簣@”。

在福建省石獅市金利萊斯服裝廠，聰聰在陪伴父親黃海龍、母親黃愛華上班。

聰聰?shù)母改更S海龍、黃愛華是計件工人。為了生計，每天要在車間里長時間工作。缺人看護的聰聰，只好呆在車間里和父母作伴。三百平米的車間里，縫紉機一列列地擺放著，工人們低頭干活?？p衣服的聲音嗒嗒作響，機器飛轉，像時間飛快奔跑的聲音，可聰聰卻覺得每一天都特別漫長。但他不吵鬧、不亂跑，靜靜地呆著，自己和自己玩，累了就趴在桌上歇歇，站起來安靜地看看，眼巴巴地瞅瞅父母。

黃愛華在工作之余照看在旁邊騎玩具車的聰聰。

為了趕工，聰聰?shù)母改缸龌顑簳r顧不上說話。于是，吃飯時間成了一家人，最奢侈的親子互動時光。吃飯，填飽的不僅是小肚皮，也承載著情感上的“喂養(yǎng)”。由于長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長，聰聰比較內向怕生，話也不多。

黃愛華在工廠給聰聰喂午飯。

經(jīng)過考慮，聰聰?shù)母改笇⒙斅斔瓦M了一家離工廠大約2公里，有校車接送的民辦幼兒園。這個幼兒園里面的孩子大多是周邊工廠工人子女，收費較為合理。

在工人宿舍，睡眼惺忪的聰聰在父親黃海龍的幫助下穿衣服，準備去幼兒園。

黃海龍抱著睡眼惺忪的聰聰走出工廠，準備乘坐校車去幼兒園。

在廠門口，黃海龍（左）將聰聰送上去往幼兒園的校車。

白天離開父母的聰聰，也逐漸適應了幼兒園的生活，朗朗讀書聲、歌唱聲、歡聲笑語，代替了噠噠作響的縫紉機聲，這個曾經(jīng)怕生、內向、不愛笑的小男孩很快融入了新的大家庭，還主動報名參加“六一”演出，越來越開朗、快樂、自信。

在福建省石獅市鵬博幼兒園，剛剛入園一個月的聰聰（右一）在吃飯。

在福建省石獅市鵬博幼兒園，聰聰（左）跟著老師林慧芬排練“六一”節(jié)目。

《暑假》

在福建省石獅市金利萊斯服裝廠，即將上三年級的歐春鴻在做暑假作業(yè)，他的父母正在身后忙碌。

你能從圖片中讀到些什么？一邊是流水線上、縫紉機前埋頭干活的農民工父母，一邊是或安靜做作業(yè)、或獨自玩耍的隨遷兒童……這樣的畫面畫面打動我內心的，正是讓人看到了“再苦再難也要在一起”的親情溫暖。

入伏以來的閩南酷暑難耐。在老牌服裝紡織生產(chǎn)基地福建省石獅市，遍布城市的服裝廠里熱鬧非凡——這是一年中的加工旺季，也是孩子們的假期。

對于這些孩子來說，車間是他們最熟悉的地方。從出生開始，他們就隨父母在這里里慢慢長大，又陸續(xù)上學，走出車間?，F(xiàn)在，每逢寒暑假，孩子們就回到車間，和父母、小伙伴一起，學習、游戲、成長，快樂地度過假期。

在福建省石獅市金利萊斯服裝廠，今年秋季即將上五年級的歐瀟鋒在預習向姐姐借來的五年級語文課本，身后是他的父母。

三歲的聰聰幫忙將初制好的衣服送到母親的工作臺。這里的孩子很樂意幫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歐春鴻（左一）、歐秋鴻（左二）在吃早飯。

孩子們在車間里玩耍。6歲的歐一鴻在玩他剛剛用橡皮筋和廢舊線筒做成的玩具槍。

歐秋鴻（左二）、歐春鴻兩兄弟在父母的工位旁比賽拍球。

歐春鴻在觀看剛滿1歲的阿寶玩皮球。

劉宇翔（右）和小伙伴坐在桌子上玩手機。

劉宇翔在車間外吃晚飯。

上初一的歐婷芳幫父母按交貨單計算計件收入。這里的孩子很樂意幫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你下班》

聰聰在車間門口等爸爸媽媽下班。

再之后，由于工作繁忙，直到年底我才有機會再到石獅。忙完手頭的工作已經(jīng)是晚上。當我來到工廠時，聰聰正孤零零地蹲在廠門內側，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出神。偶爾有早下班的工人勾著肩結伴出去尋酒喝，聰聰抬起頭看看，似懂非懂張著嘴，仿佛想說什么。看到我來了，聰聰并不意外，很默契地站起身來，帶著我走進車間，爬上五層樓，在老地方找到了他的爸爸媽媽。

聰聰在工廠門口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們出神。

黃海龍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最近活有點多，讓我自己找個地方坐一坐。說話間，他將羽絨填充物縫進衣物中。夜晚的車間比起假期時安靜了許多，大多數(shù)孩子都回到老家上學去了，只有他們父母忙碌的身影，孤單而熟悉。

聰聰一個人在車間樓下等父母下班。怕他一晚上不喝水口渴，我給他買了盒飲料，他一口氣就喝完了。

聰聰坐在父母的工位后面看手機。

聰聰坐在父母的工位旁看手機。

聰聰不再下樓，一直呆在車間，安靜地看看手機、或者在車間外等著，直到11點工廠熄燈，才和爸爸媽媽離開車間。因為睡得晚，聰聰有吃宵夜的習慣，這也是一天下來一家人難得的親子時光，然后，他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宿舍休息。

聰聰和父母外出吃宵夜。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有多少人是像他們一樣，低著頭用力生活，包括我們自己。在滾滾向前的時代洪流中，大家也許都在無聲的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著。而我，愿意盡自己微薄之力，定格某些瞬間，用影像為他們留下一些印記。

本文作者

宋為偉（新華社福建分社攝影記者）

宋為偉給聰聰買了新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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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呂迅

[責任編輯：楊凡、穆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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