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球時報赴吉林特派記者 范凌志 劉欣】在中朝邊境城市丹東的一家咖啡廳里，客人不多，手頭無事的服務生小金托著下巴，隨著餐廳里的音樂輕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的歌聲輕緩流暢，但胸前顯眼的朝鮮國旗徽章表明她來自一江之隔的那個國度。結(jié)賬找零時，《環(huán)球時報》記者趁機跟她搭訕：“你很喜歡唱歌啊。”她匆忙一笑，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換同伴做剩下的工作。在外工作生活的朝鮮人，一向給人以神秘感，如同他們的祖國。最近一段時間，外界一直在猜一個謎——朝鮮何時進行第六次核試驗？盡管幾個熱門預測一一落空，那根事關(guān)“戰(zhàn)爭與和平”的弦仍繃得很緊。24日至27日，《環(huán)球時報》記者深入中朝邊境，從鴨綠江到圖們江，記者實地觀察發(fā)現(xiàn)，盡管半島戰(zhàn)云密布，中朝邊境卻相對平靜，呈現(xiàn)出一種“外緊內(nèi)松”的反差。

“說實話，我們當?shù)厝苏鏇]覺出多緊張”

從地圖上看，中朝邊界線從丹東鴨綠江口向東蜿蜒600余公里，過了長白縣陡然折向北方。無需精確測量，僅用肉眼就能判斷出，中國距離朝鮮豐溪里核試驗場最近的點就是吉林省長白縣。“背靠長白山，東北高，西南低”的地勢意味著，一旦朝鮮發(fā)生核事故，這里面臨的威脅要遠大于其他中國邊鎮(zhèn)。

在長白縣做小買賣的郭師傅晚飯后喜歡到鴨綠江邊看著對岸抽煙，他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由于地處偏僻，就業(yè)空間小，長白老齡化比較嚴重，而老人對核威脅不敏感。“那都是電視上的事，我最關(guān)心對岸啥時候開放。靠著這么大個城市，一旦放開，遍地都是錢啊。”

對面是朝鮮第三大城市惠山。在鏡頭里，惠山似乎比長白縣繁華不少，但若將照片放大就會發(fā)現(xiàn)，惠山每戶房屋上細長的煙囪暴露一個現(xiàn)實：這仍是一座嚴重依賴煤炭和木材燃料的城市。這種猜測很快被證實。《環(huán)球時報》記者注意到，中國一側(cè)山林茂密，朝鮮一側(cè)卻是光禿禿的。“樹都被老百姓砍光用來燒火做飯了”，當?shù)厝藢τ浾哒f。

從長白縣沿江而下，肉眼看去，對岸朝鮮人民軍的崗哨分布隨兩岸人煙減少而變得稀疏。當?shù)厝朔Q，對岸除了明哨還有暗堡。但常年往來兩地的長白縣金坤邊境經(jīng)貿(mào)公司總經(jīng)理馬奎剛說，這段時間朝鮮一側(cè)的警戒并沒有明顯變化，而且對岸也沒什么暗堡，只是“朝鮮資源緊，有的農(nóng)村崗哨很簡陋，以至于看不出來是崗哨”。

從長白到臨江市的200多公里是鴨綠江最曲折的一段，當?shù)睾芏啻彐?zhèn)以“數(shù)字+道溝”來命名。據(jù)古籍記載，鴨綠江上游自雙岔口至臨江共有24道溝，都源于長白山的小河溪。與記者隨行的司機小張是當?shù)厝耍f，這段江面窄，是最容易偷渡的地方，“黑燈瞎火的，蹚過水往山里一鉆，鬼都找不到”。

地形復雜，沿途中國的邊防檢查也很嚴。鴨綠江上游300多公里的路程，記者遇到至少4個檢查站。司機小張說，感覺近期的檢查比以往頻繁，“或許因為局勢變緊張了吧”。

不過，沿途村莊的百姓并不擔心半島生亂。“打不起來”——這是記者聽得最多的他們對局勢的預判。在與朝鮮一市三郡隔江相望的集安市，一名宣傳部門工作人員熱情地向記者介紹當?shù)仫L情，對于時局則表示：“說實話，我們當?shù)厝苏鏇]覺出多緊張。”

最能透出不尋常氣氛的也許是中朝陸路口岸在25日關(guān)閉，記者在長白口岸和集安口岸向當?shù)貥I(yè)者詢問閉關(guān)原因，得到一致答復：“朝鮮建軍節(jié)”。

在朝鮮“建軍節(jié)”當天，走進火熱的旅行社

“昨天下午回來時，(長白口岸的)朝鮮邊防竟然睡著了!”25日朝鮮“建軍節(jié)”當天，60多歲的馬奎剛邊沏茶邊跟《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笑：“萬一真的核爆，我就回不來了!”馬奎剛被稱作當?shù)亍白钤绺r做生意的老板”，上世紀80年代就做中朝邊貿(mào)。他的抱怨并非因為擔心核爆，而是在意自己的木材生意，這是眼下為數(shù)不多能做的貿(mào)易。

馬奎剛的商業(yè)模式很簡單：朝鮮出廠房和原木料，中方出技術(shù)、設(shè)備和資金，生產(chǎn)建筑木材銷往內(nèi)地。他告訴記者，他做過礦產(chǎn)貿(mào)易，“但2016年金礦貿(mào)易就不讓做了，第二年鉛鋅礦也不讓做了。國家不讓做啥咱就不做。”在他看來，朝鮮老百姓對“是否開放”沒有概念，但當?shù)卣J為有利的事，政策會積極靈活，所以這種合作一般都是朝方找上門來。

與長白不同，在鴨綠江的另一端，丹東口岸的繁忙讓人意外。26日晚7時，從朝鮮一側(cè)回國的中國大貨車依然在排隊入關(guān)，掛著朝鮮車牌的大卡車則在口岸辦公室門口等著裝貨出關(guān)。為附近小商店做邊貿(mào)的劉師傅說，由于中朝友誼橋只能單向過車，每天早晨，朝鮮車先來，中國車再出關(guān)，晚上等中國車全數(shù)回來，朝鮮車才能回。這種順序每個月輪換一次。

在劉師傅印象中，中國車都是滿車去空車回，朝鮮車是空車來滿車回，以往局勢再緊張，丹東口岸都沒關(guān)閉過。“你看看這滿街的朝鮮一日游，能有啥事？就算有風吹草動，幾分鐘就開車回來了。”

劉師傅說的是實情，朝鮮旅游在邊境地區(qū)非常火熱。以丹東東部虎山長城附近的“朝鮮內(nèi)河游”為例，業(yè)者的賣點是乘船進入內(nèi)河后“兩邊都是朝鮮”。記者親身體驗發(fā)現(xiàn)，短短30分鐘，可以看到人民軍兵營、人民公社以及日本軍港遺址等，岸邊洗衣的人民軍士兵偶爾會向船上的游客揮手致意。返程時，甚至有一艘朝鮮船與游船貼近，船上的朝鮮人向游客推銷煙酒和土特產(chǎn)。

為什么能到朝鮮“內(nèi)河游”？一名向?qū)Α董h(huán)球時報》記者說，目前丹東有4個碼頭能開“內(nèi)河游”項目，每個碼頭每年向朝鮮方面交200萬元人民幣。該向?qū)н€透露，從2008年左右開始，無論局勢多緊張，這項旅游從沒停過。

其實，在上游的長白縣，旅游市場也很活躍。25日，記者走進一家打著“朝鮮惠山游”廣告的旅行社詢問，老板表示，必須10人才能成團，“即使立刻報名，最早也得排到28日以后了。”

“核試驗？大家習以為常了”

沿鴨綠江600多公里的路途，《環(huán)球時報》記者注意到，即便輿論持續(xù)渲染半島局勢“山雨欲來”，中國邊民對對面的情形卻有些“漫不經(jīng)心”，讓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外地人的緊張心情有所緩解。

“你在邊境看到的景象是真實的，外界不要被美韓媒體忽悠了，對于朝核問題，要判斷哪些是虛、哪些是實。”在跟國內(nèi)一名資深半島問題專家交流時，他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解釋了這種反差。他說，美國此前稱不排除“一切手段”解決朝鮮問題，“一切手段”包括軍事、外交、經(jīng)濟和其他，如果只夸大炒作軍事手段，是不負責任的。

這名專家提到，幾乎每到“敏感”時間點，美國一家名為“北緯38度”的網(wǎng)站和韓國軍方都會爆出“朝鮮會挑釁”的猜測，總有幾次會碰上，但更多的失敗預測卻很容易被遺忘。“對這些分析確實需要注意，但沒必要渲染威脅。”

一旦朝鮮真的進行“第六次核試驗”，對邊境的影響會怎樣？這位專家表示，朝鮮的核試驗都是“震源0千米”，這是由于豐溪里的核爆點是從山腳下水平打洞，而不是在山頂，更不是空中核試驗。由于有朝鮮境內(nèi)蓋馬高原以及中國境內(nèi)長白山的阻隔，前幾次核試驗中國境內(nèi)并未監(jiān)測到明顯的輻射。“但如果第六次核試驗當量加大，或核爆過程中出現(xiàn)什么問題，甚至美國對朝鮮核設(shè)施進行外科手術(shù)式打擊，就值得注意了。”

說到核試驗，《環(huán)球時報》記者沿中朝邊境東側(cè)圖們江采訪時，在延吉市聽到不少議論。延吉是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政府所在地，是距離朝鮮最近的中國自治州的首府。當?shù)卮蟛糠秩藢Τr去年9月進行的核試驗記憶深刻。

“我當時在家坐著，還以為是地震了”，一名市民對記者說。對于媒體猜測朝鮮會在25日進行核爆，這名市民表示，“這天是他們的建軍節(jié)啊，要是爆炸的話，也不奇怪吧。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大家習以為常了。”

像這名市民一樣，記者接觸到的當?shù)孛癖妼τ嘘P(guān)朝鮮核試驗的各種新聞并不陌生。有人表示擔心核污染，也有人對朝鮮抱有同情。一名張姓市民說，“朝鮮人都是硬骨頭，他們其實就是不想被欺負。不過，他們真的太窮了。”

25日這天，朝鮮沒有進行核試驗，而是進行了火炮演習。當天，延吉的天氣陰晴不定，偶爾飄過一陣雨。市中心的延吉西市場過渡經(jīng)營場所內(nèi)，商販和客人在熱火朝天地砍價，他們有的說漢語，有的說朝鮮語，一派繁忙景象。

[責任編輯：楊凡、蘇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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