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齊魯壹點
2018-01-21 10:18:01
火車一響,黃金萬兩。隨著客貨運輸分離,濃縮著山東近現代發展史的膠濟鐵路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如今,沒有人能夠準確說出整段膠濟鐵路還剩下多少火車站,哪些仍在使用,哪些已停用,哪些正消失……作為一條百年鐵路,除了歷史遺產價值,膠濟鐵路早已融入到當地人的生活之中。過去兩年,有一個年輕的團隊行走在這條百年膠濟鐵路沿線的56個站點之間,打量著每一座站臺、丈量著每一段鐵軌。
2017年拍攝的山東路況公司舊址外景
山東路況公司大樓始建于1902年
膠濟鐵路遺存正在加速消失
過去兩年的盛夏時節,膠濟鐵路沿線的部分老站臺迎來了數位年輕人,他們時而拍照,時而記錄,一臉認真。對大多數老車站而言,也許久沒見到這樣熱情洋溢的年輕面孔了。
這群年輕人進行的是對百年膠濟鐵路的田野調查。在歷史建筑遺產保護領域,田野調查是所有工作之首。“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的風吹日曬和人為的私拆亂建都會使遺產發生變化,所以書籍和文獻的信息遠不能滿足實際的科研需要,這就要求科研人員必須走到第一線去。”膠濟鐵路田野調查項目負責人、山東建筑大學講師慕啟鵬解釋。
近年來,工業遺產越發受到重視,鐵路遺產尤為突出。橫亙在齊魯大地上的膠濟鐵路,東起青島,西止濟南,始建于1899年,1904年建成通車,營業線路長度384.2公里,是橫貫山東的運輸大動脈。2008年12月21日,膠濟客運專線通車,改為貨運通道的膠濟鐵路逐漸遠離民眾。
中國鐵路事業始于清朝末年,膠濟鐵路算得上是元老了,然而,社會對它的關注卻慢了許多拍。與膠濟鐵路同時期修建的中東鐵路、滇緬鐵路以及滇越鐵路的遺產調查工作早已如火如荼。
更讓慕啟鵬憂心的是,中東、京張、滇緬、滇越等同期鐵路多已不再承擔運輸使命,而膠濟鐵路作為山東東西方向鐵路干線,升級改造分分鐘都在進行。受此影響,膠濟鐵路歷史遺存要比同期鐵路少得多,而且正在加速消失。“在我們田野調查開始之前,沒有人能夠準確說出目前整段膠濟鐵路還剩下多少火車站,哪些仍在使用,哪些已被停用,哪些已經被拆除,甚至連鐵路部門都無法準確回答出上述問題。”慕啟鵬說。
兩年暑假尋訪56個站點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從建筑學角度看,盡管膠濟鐵路沿線大部分建筑遺產已不復存在,但仍可通過調查和記錄拂去歷史的灰塵,閱讀遺產建筑這本特殊的史書,這種記錄本身也是一種保護手段。
有鑒于此,2016年初,山東建筑大學建筑城規學院工業遺產研究工作室牽頭,申請到了省教育廳的社科類課題計劃《膠濟鐵路工業建筑遺產田野調查及價值評估研究》,計劃為百年膠濟鐵路遺址來一次全面“體檢”。
項目組按地域將膠濟鐵路劃分為青島、濰坊、淄博、濟南4個區段,由山東建筑大學江海濤、姜波、慕啟鵬等骨干專家學者帶隊,召集了山東建筑大學學生及復旦、南開、山農大、西安美院等外校志愿者組成社會實踐調研團隊,于2016年和2017年夏天對4個區段56處大小站點進行了田野調查。
實際情況異常復雜。在田野調查中成員們發現,有的車站無歷史構筑物卻依舊被使用,比如青島站、濰坊站、淄博站;有的車站無歷史構筑物、已被停用,但依然有站牌和鐵路工作人員駐守,比如滄口站;有的車站無站牌、無鐵路工作人員駐守,但依然有歷史構筑物存在;有的車站沒有歷史記錄,如今也已被撤站,但卻保留了德國人留下的車站歷史構筑物,比如一七三公里站……這些發現不僅定格了當前膠濟鐵路遺產的狀況,而且還修訂了人們對膠濟鐵路的認知。
劉丹笛是山東建筑大學建筑城規學院畢業生。他和同伴參加了2016年青島段的田野調查,在大港站涵洞附近的鐵路沿線,發現了一棟非常不起眼的庫房建筑,通過屋頂上的牛舌瓦,大家斷定此建筑也屬于百年前與大港站同時期的建筑。“因為我們對紅瓦做了仔細檢查,紅瓦的背后寫了一行德文,是一家在青島的德國制瓦公司的名字。當年青島大部分老建筑上的牛舌瓦都是這家公司燒制的。”調查者在田野調查報告中認真記下了這個細節。
經過兩年努力,雖已基本完成了戶外田野調查,但在后期資料整理過程中,大家還是很傷腦筋。“我們設計了三張表格,分別是《膠濟鐵路沿線站點統計表》《站場構筑物統計表》和《構筑物信息統計表》,用以對此次田野調查進行數據統計。然而,看似簡單的表格卻并不好填,這也從側面看出膠濟鐵路遺產研究和保護的復雜性。”慕啟鵬表示。
膠濟鐵路與城市依然共生
田野調查是一種學術研究手段,除了對車站分布、建筑形制等進行考察外,鐵路對沿線的歷史意義和民眾對文化遺產的態度,也屬于調查的重要內容。
淄博這座城市與膠濟鐵路的建設密切相關。當時的德國除了修建膠濟鐵路干線,還在淄博境內修建了兩條支線,一條由張店至博山,長38.87公里;一條由淄川至洪山,長6.5公里,這兩條支線是專為掠奪淄川與博山的煤炭資源而建,“淄博”由此而來。
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研究生趙郁穎參與了淄博段的調查,老車站承載的民眾情感讓她感慨不已。“我們小隊以淄博境內的博山、山頭、八陡、淄川、大昆侖、洪山、馬尚、周村、王村及南定車站的德、日占時期站房建筑為重點,兼顧附近幸存的鐵軌、水塔、倉庫與鐵路橋涵。”令趙郁穎感動的是,是這些火車站、鐵軌與當地人剪不斷的情愫:八陡站附近的村民還習慣沿著“草長鶯飛”的鐵軌回家,用略有腐朽的枕木做成自家門楣;山頭站的活動中心時不時傳出退休職工練習薩克斯的聲音……“當我們結束了一天的調查,在站長的指引下來到讓當地人引以為豪的文姜廟會,喧天鑼鼓和人們的喜悅似乎告訴我,經過多方努力,這些老火車站在未來可能會獲得新生。”
對這些參與社會實踐的大學生而言,田野調查是一種奇妙的冒險,在人與人的交流中,能進一步認識社會、認識所學專業。“在博山站工作的青年人,對站房建筑和附近幾個火車站的歷史了如指掌,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們的問題;住在八陡站附近的老爺爺,曾是當地煤礦公司的工人,年過八旬還堅持陪我們在烈日下步行三公里,講述日占時期八陡站的故事;大昆侖站附近看管德建倉庫的大叔,特別允許我們在建筑內部參觀和拍照,還與我們分享他自己收集的車站老照片;周村站的工作人員提醒在車站內調查的我們穿上安全服,以防萬一……”
這些志愿者的故鄉多在調查點當地或周邊城市,有的家人就在鐵路部門工作。坊子區是一座因膠濟鐵路坊子站而發展起來的小鎮,參與田野調查的山建大研究生張錚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我的外祖父是一位穿行在膠濟線幾十年的蒸汽機車司機,從小便聽他講坊子火車站曾經‘南北三條馬路,東西十里洋場’的繁華景象。因此,我一直對坊子站周邊的老房子有親切感,直到參與這次調研才明白他們真正的價值”。由于坊子煤礦被過度開采,在膠濟鐵路雙線改造時,坊子站被取直廢棄。同時坊子區政府發展中心北移,才使得包括站房、機車庫、維修車間、電報大樓、加水站、上煤臺、鐵路派出所在內的這片建筑群被完整保存下來,甚至一部分還沿用至今。坊子德日式建筑群是膠濟鐵路沿線的四處國寶級保護單位之一,坊子火車站的歷史建筑遺留之全面也令人驚嘆。
“值得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膠濟鐵路的田野調查已經告一段落,目前正在整理調研報告,準備結集出版。慕啟鵬也坦言,膠濟鐵路遺產保護涉及方方面面,單靠高校師生自己進行非常艱難:“一是缺少調查經費和人手,二是由于經費的缺乏所以很多技術手段就無法應用,導致獲取的信息和資料就十分有限,三是體制的壁壘,簡單說就是無法和鐵路部門協作共享,導致許多努力事倍功半。”
最近,山東省獲批國家新舊動能轉換試點省份,在慕啟鵬看來,工業遺產的保護和再利用應該被納入新舊動能轉換的工作當中。“省政府辦公廳前不久下發了關于工業遺產旅游再利用的文件,里面也提到了這個思路。目前,我們也受山東省文物局委托,在做《山東省工業遺產保護管理辦法和保護導則》的編制工作,后續也會涉及到膠濟鐵路的保護規劃編制。”
慕啟鵬認為,參照國內外先進經驗,在新時期,膠濟鐵路遺產完全可以繼續“發光發熱”。據他介紹,英國的約克國家鐵路博物館擁有鐵路藏品十多萬件,全英國共有十多處類似的鐵路遺產保護設施。德法美日等鐵路遺產保護工作較為完備的國家都設有相當數量的鐵路遺產博物館,館藏豐富。1998年奧地利賽默林鐵路成為第一條被選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鐵路遺產,此后,印度大吉嶺鐵路和歐洲雷塔恩鐵路也相繼入選。
現存的膠濟鐵路遺產依然有著很高的歷史價值。2013年3月,國務院公布的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原膠濟鐵路濟南站近現代建筑群、坊子德日建筑群、淄博礦業集團德日建筑群,這些或是膠濟鐵路沿線或是因膠濟鐵路而生的建筑都名列其中。尤其是坊子德日建筑群,中國建筑學會近代建筑史學術委員會主任委員、清華大學教授張復合評價甚高:“各種功能的建筑幾乎應有盡有,這樣的德日式建筑群在我國獨一無二……此類建筑我在世界各地只看到過兩處,一處在德國的漢堡,再一處就是這里,值得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張九龍
想爆料?請登錄《陽光連線》( https://minsheng.iqilu.com/)、撥打新聞熱線0531-66661234或96678,或登錄齊魯網官方微博(@齊魯網)提供新聞線索。齊魯網廣告熱線0531-81695052,誠邀合作伙伴。
網友評論僅供網友表達個人看法,并不表明齊魯網同意其觀點或證實其描述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