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癥監(jiān)護室，護士緊緊握住病人的手給他們安慰（記者郭堯 攝）。[注]“人間世”，出自《莊子》，通篇探討處世之道。

如何直面不那么完美的人間?如何面對終將到來的死亡?在重癥監(jiān)護室，人們作出各自的選擇這里因此流動著各種情愫：堅持、悲憫、無奈、希冀……如果終于到了那一天，你會作何選擇?

醫(yī)院內(nèi)科重癥監(jiān)護室內(nèi)，護士們精心照料每一位病人。 記者郭堯 攝

臺灣一位重癥醫(yī)學專家曾說，人生的結(jié)局只有兩種：插管的和不插管的。是守著已經(jīng)沒有治療意義的病人繼續(xù)治療還是放棄，對醫(yī)生和家屬來說都是道難解的選擇題……

“孩子，快睜眼看看媽媽，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回家。”一到每天下午3：00的探視時間，一位80多歲的老人就會準時出現(xiàn)在山東省立醫(yī)院內(nèi)科ICU(重癥監(jiān)護病房)，探望已在重癥監(jiān)護室住了很多年的兒子。回家，成了很多探視家屬口中最常說的詞。有人在堅持和搶救中創(chuàng)造了奇跡，也有人再也沒能回家……

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看到孩子

ICU里聚集著最危重的患者，接收的病人多是嚴重創(chuàng)傷及多臟器衰竭者。病房沒有外光窗戶，唯一光源是24小時亮著的白熾燈。病重患者躺在多功能床上，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處于昏迷或被鎮(zhèn)靜狀態(tài)。很多病人從頭到腳插滿了各種管子、戴著呼吸機和監(jiān)護儀。

在生命最脆弱的時候，他們更需要強有力的生命支持。每天查房時給患者豎一個大拇指，是山東省立醫(yī)院內(nèi)科ICU主管護師劉爽常做的動作，她也幫很多患者家屬遞過小紙條，紙條上寫著家屬各種鼓勵的話語。“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下，沒有不間斷的鼓勵，很多患者是無法堅持下來的。即便在他們氣若游絲時，未竟的心愿也是撐著他們最后一絲氣息的動力。”劉爽說。

在劉爽的手機中，至今還保存著一張兩三年前的照片。照片中，一名氣管插著管子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旁邊是她的丈夫和他們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剖腹生子后，還沒來得及見孩子一面，她就被匆匆送進了ICU。懷孕，對她來說是一場“生命的賭注”。因為她患有先心病、二尖瓣返流，需終身服用抗凝藥，并不適合懷孕。但要一個孩子，哪怕失去生命的念頭卻一直縈繞著她。

她決定賭一把，懷孕后為了孩子的健康，她停了包括抗凝藥在內(nèi)的所有藥物，在各種身體不適中靜待孩子到來。孩子生下來了，很健康，家人希望她也能挺過來，讓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進入ICU，第一天生命體征還算平穩(wěn)，為了孩子她的生存意志很強烈。第二天她的病情忽然急轉(zhuǎn)直下，生產(chǎn)完后大量血液反流到心臟，讓她虛弱的心臟更加無力承擔造成心臟衰竭。

“以后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把孩子抱過來和媽媽見最后一面吧。”護士長提議。在征得兒科醫(yī)生同意后，丈夫把孩子抱到她的身邊。當時她還有意識，插著插管無法說話，無力地睜開雙眼看到孩子時，流出了一行淚水。醫(yī)護人員立即按動快門，給他們一家留下了這樣唯一一張全家福。“孩子被抱走不久，她就去世了。有了生命的傳承，還在彌留之際見到了孩子，我想她應該是‘笑著’離開的。”劉爽說。

直到生命終點兩雙手始終牽著

“等你好了，我?guī)慊丶摇笔呛芏嗷颊呒覍僭诩垪l中最常寫的話。山東省立醫(yī)院內(nèi)科ICU病房走廊中，掛著一幅“牽手”的照片。照片中，一位滿頭銀發(fā)的90多歲老人牽著老伴的手。

照片中的老夫婦當時都已90多歲。老爺子因呼吸衰竭、心臟衰竭住進重癥監(jiān)護室，這一住就近一年。其間，老伴多次對孩子提出要來醫(yī)院看他，但都被老爺子拒絕了，“她身體不好，看到我插著管子的樣子，心里肯定擔心。別讓她來看我了，我很快就能好了，等我回家就能見到了。”老爺子插管無法說話，當時給孩子這樣寫道。

直到有一天，老人在紙上主動寫下“讓老伴來看看我吧”。“他一開始一直覺得自己能回去，但住了那么長時間，一直無法脫離呼吸機。”劉爽回憶。

第二天，老伴坐在輪椅上被推到了老爺子的病床邊。為了不讓老伴擔心，那天他還刻意用領子遮了遮插管，故作輕松狀。

“當時老爺子沒法說話，眼睛一直盯著老伴認真聽她說話，兩雙形如枯槁的手始終牽著。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直到生命終止的那一刻，當時那個場景讓我們每個人都很感動。”劉爽說。

那一次見面，竟成了永別。在與老伴見面后不久，老爺子便離開了人世。

“爸，我們帶你回家。”離開重癥監(jiān)護室時，老人的孩子說。

兒子成植物人仍是母親的寶

“這里上演的不僅是死亡，承載更多的還是希望。”山東省立醫(yī)院內(nèi)科ICU副主任蔣進皎說，希望危重的家人能轉(zhuǎn)危為安、希望昏迷的親人能盡早醒來。有人說，醫(yī)院ICU的墻聽到過最多虔誠的祈禱，這里的床承載過最多生命的期望。

每天15:00，一位85歲的老太太就會準時出現(xiàn)在山東省立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病房里。她40多歲的兒子已在這里住院數(shù)年。多年前，她的兒子在一場車禍中受傷、失去意識，被送到這里搶救就再也沒有醒來。“任何人都可以放棄他，但我不能放棄。我不知道我去世了怎么樣，但只要我活著，我就要管他。”老人曾經(jīng)對科室醫(yī)護人員說，“兒子活著，對我就是一個支柱、一個希望。”

每次探視，老人都會在兒子耳邊說說話，輕輕呼喚著兒子的乳名。“好幾次做夢，都夢到兒子醒了，從夢里笑醒，但又被打回現(xiàn)實。”老人說。醫(yī)護人員也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老人，呵護著她的“希望”。每年過生日，醫(yī)護人員都會去給老人過生日;甚至哪天老人沒來看兒子，醫(yī)護人員擔心老人出事了，也會打電話過去詢問。

接受采訪時，幾位重癥監(jiān)護室的醫(yī)護人員說，雖然從事的是重癥監(jiān)護，但在選擇自己結(jié)局時仍希望安詳?shù)仉x去。但面對已無治療意義的病人，他們會完全遵從家屬的意愿，只要家屬愿意堅持，他們就會盡百分之百的能力去救治。

原標題：醫(yī)護人員講述ICU故事：不僅是生死離別，這里還有更多愛和希望

[責任編輯：楊凡、王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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