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時報
2018-06-04 09:38:06
吳家堡片區城中村改造安置房一期項目工地,21歲的張成美攀爬塔吊到駕駛室。 記者王汗冰 攝
在上塔吊工作前,水洛小龍為妻子李金曲戴上安全帽。 本版照片均由記者王汗冰 攝
女塔司高蘭要到達駕駛室,需乘電梯升至26樓,然后徒手攀爬42米,中途休息4次。1997年出生的張成美只有1.5米高,卻被塔吊把人生軌跡拉成向上、再向上……
陽光從三面透明的玻璃窗跑進來,無遮無擋。動輒身處百米以上高空,迎著刺眼陽光,“碼放”著城市高度。所在位置,比任何高樓還要高。這是一群高空作業塔吊司機們的生活寫真。
1“女王”在工地
塔頂上方寸斗室“高高在上”,看上去難以企及,更讓女性望而卻步。一般人對高空的恐懼,女塔司高蘭卻生而未有——第一次沿塔梯攀爬而上,到達塔頂之后,塔吊人生已經開啟。
中建八局承建的吳家堡片區城中村改造安置房一期項目,有17座33層住宅樓均已封頂,塔吊架在每座樓一側。這里,有個駕駛室屬于司機高蘭。她是這處工地坐得最高的女人——這部塔吊,比其他16部高出9米。
身著玫紅色雪紡上衣,手戴兩枚金戒指,左手腕一串手鏈,文眉,淡妝。45歲的她,人生經歷頗為豐富:做過裁縫、當過危化品押送員、開過服裝店,女塔司成為目前的職業。高蘭笑稱,人到四十,終于找到“最適合”的工作。家是江蘇鹽城劍湖縣的高蘭,在40歲時同別人合伙做生意賣羽絨服。那年冬天出奇暖和,她遭遇了一場生意失敗,賠了20多萬元。
失意中,她前往一位在建筑工地當信號工的女性同鄉處。在工地待到第5天,好奇之下,她徒手爬上塔吊。恐高感竟一點兒沒有。駕駛室里恰是個女師傅,被腳穿高跟鞋出現在面前的高蘭嚇一跳:“你怎么上來的?!”“我想學開塔吊!”“那看你和塔吊有沒有緣分,現在不暈吧?”“不暈!”“看來你能吃這口飯。”
師傅同意教她。6天后,高蘭學會了。高蘭說“高高在上的感覺”特別好,“走在上工的路上,聽到后面的男工友指著我說‘這個女的開塔吊,很厲害’,我就感覺很高傲。”
“沒有公主的命,卻有女王的心。”自嘲一句,然后說自己最適合開塔吊。
在腳下遍布鋼筋混凝土、機器橫陳、空氣充斥著男性汗味的工地,無人將女人當公主。環境讓她們自我修煉,變身“女漢子”,甚至成了“女王”。
在吳家堡的工地上空,視野開闊,高蘭能看見小清河、黃河,能看到奔跑的高鐵,能看到濟南國際醫學科學中心的框架,她很滿足。
2 改變人生的軌跡
更多女性,逐漸進入塔吊三面透明的駕駛室。當她們靠兩只手柄操控龐大機身靈巧擺動,讓一噸噸貨物起起落落時,難有閑暇回顧自己與機器接觸的過往。但塔吊改變了不少女性的人生軌跡。
同樣在這處工地,1997年出生的張成美是另一位女塔司。個頭1.5米左右,梳馬尾辮。跟著丈夫走出貴州省畢節市大山深處,張成美第一次見到豎直高聳的機械,第一次知道“塔吊”這個名字。她感謝能學到這門手藝,讓自己賺錢相對輕松。
2017年6月30日,張成美通過技能考試,拿到建筑施工特種作業操作資格證書。在此之前,她對這項操作已相當熟練。“那么高,感覺跟自己很遙遠。”很是偶然,張成美獲得一次接觸的機會。兩年前,在山西的一處建筑工地,一部20多米高塔吊暫時閑置。“身無所長,感覺低人一等。一技在身,打工也能輕松。”機會擺在面前,她咬著牙,沿著塔梯爬上去,嘗試學習一手技能。如果這一次學不會,她將再次返回大山。
張成美沒有高蘭那樣“登塔就能適應”的幸運,初次上塔,她有些害怕。停頓之后,恐懼感莫名其妙消失。8天后,塔吊在她座下開始靈巧運行。
那天晚上,她很興奮,感覺征服了鋼鐵怪獸,也克服了內心恐懼。更重要的是,未來的打工之路,有了技術含量。此前,她在其他城市建筑工地工作,蓋過別墅、蓋過廠房,有諸多遭遇:夏天,塔吊駕駛室鐵皮炙熱,她要帶著特大號水瓶上去。冬天,高處不勝寒。經歷一天的勞累,當以為馬上就能下班時,材料堆好了,對講機又開始吼了……
對比過去,張成美感覺在濟南這處工地“工作起來很舒心”。這里每部塔吊上都裝有空調。8小時工作,偶爾加班,也不會太長。
坐在百米高空之上,偶有閑暇,她會刷刷手機,聊聊微信。對講機里一個信號傳來,手中又忙活起來。
3 塔吊“小夫妻”
彝族人水洛小龍和李金曲,是對塔吊司機“夫妻檔”,工作在中建五局承建的長清湖項目。工地西側,便是濟南首條輕軌R1線的創新谷站臺。
兩人的老家是四川省樂山市馬邊彝族自治縣。水洛小龍1993年出生,妻子李金曲比他小5歲。婚前,小龍從大山中走出,干了一年隧道爆破工。臟、累且感覺不安全,讓他有些厭倦。后來他迷上塔吊司機這一行:看上去在高塔之上,輕輕松松,不用使多大勁,工資還不低。于是,他到一處塔吊學習。“自我感覺差不多了,就自我出徒,回家娶媳婦。”完婚后,偕新娘外出,找個工地開塔吊。
“上機吊了第一吊,就被攆了下來。”小龍訕訕。這被看做“人生和職業中的一處敗筆”。痛定思痛后,小龍拜已從業3年的妹夫為師。4天后,小龍終于可以獨當一面。
這對夫妻,是典型的塔司夫妻檔組合:丈夫當塔司,妻子干信號工。受丈夫影響,妻子學著開,也轉成塔司。李金曲在這處工地駕駛的塔吊已升至37米。小龍則是整個工地塔吊司機中最忙的人。他作為流動替補,隨時代替其他需要吃飯或休息的塔吊司機。
工地有9部塔吊,12名司機。盡管女塔司數量正在增加,但對于已從業6年的長清湖項目安全總監栗康說,自己只見過兩名。
小龍的家庭,正逐漸成為“塔司之家”:他自己、妻子李金曲、大妹水洛小明、小妹水洛小花及妹夫,一家有5個塔吊司機,3個女塔司。
從小龍開始,這個200多戶的村子,走出100多個年輕塔吊司機,占全村年輕人總數近一半。小龍將這種“職業傳染”現象稱為“有樣學樣”。
清晨上塔機時,天剛剛亮,小龍可以看到日出。但他會瞥一眼,然后投入一天繁忙而緊湊的工作中。
李金曲最近玩一款名為“快手”的手機APP,用以打發無聊時間。她說,快手之上,必有同行,能刷到熟悉的“姐妹”。
4 將云霧踩在腳下
在經十東路南側,一座建筑在向上爬升,即將迎來封頂,高度將達到339米。它的抬升,讓這座城市的第一高度,悄然刷新。此處是漢峪金谷主樓,從遠處遙望,主筒之上的兩座塔吊,猶如高樓的兩支天線,也似觸角,向兩側斜伸。這兩座塔吊,不同于尋常的平臂式塔吊,其名字是動臂式塔吊。
項目動力部部長劉宗敬進行科普:借助摩天大樓的主筒或電梯井,動臂式塔吊可爬升更高。此類塔吊,超高層建筑常用,承載量更重,在未來的濟南將更多出現。
28歲的杜延慶,是動臂式塔吊的司機。2017年1月8日,動臂式塔吊入井。他來到這處工地,參與這座樓長高的吊裝。
如今,每天早晨5點半,他要準時進入一樓。花20分鐘換乘兩部電梯,到達大樓的65層,再攀爬10分鐘樓梯,到達駕駛室內,檢查、啟動、預熱塔吊,6點準時開始一天的工作。
杜延慶有4年駕齡,一年半前,他駕駛的是高蘭、張成美、水洛小龍和李金曲一樣的平吊。這一次,讓他有機會,挑戰更大的機械,挑戰更高的高度。杜延慶的一天,忙碌而有序。兩年,他們完成700多萬噸的吊裝任務。
這樣的塔吊具備智能,駕駛人員充滿技巧。杜延慶可以看到遠處車水馬龍,但看不到樓下。駕駛室內眼前的數字屏幕,清晰地顯示吊鉤距離地面距離,地面信號工是他的眼睛。
杜延慶適應這樣的高度。他說“真的將云霧踩在腳下”:他手機里,有幾個腳底一片云海的視頻。在尋常人難以到達的高度作業,看飛鳥,看日出,看經十路的車水馬龍。
他說,一次一架直升機從高樓旁飛過,他和飛行員彼此對視,然后相互一笑。又一次,夜里看到經十路綿延幾公里尾燈。“換個角度看城市堵車,也很美。”
5 高空中的牽掛
“不要問我的吊臂有多長,我要是站在銀河邊上,定能把牛郎與織女,吊在一起會鴛鴦,但我不能把心上人,吊在我的身旁。”——這是屬于塔吊司機的牽掛。日常里,塔司們借助電話和視頻,將牽掛一次次傾訴……
女塔司高蘭的丈夫和兒子,在上海做油漆工。平時掛念著兒子,高蘭會跟他視頻,和丈夫之間,電話或視頻次數則少一些,老夫老妻,沒有你儂我儂。
今年3月,結束春節團聚后,高蘭剛回到濟南。一天,突然接到兒子來電“恭喜你,要升級成婆婆了”。高蘭放下手中的工作,飛奔回家,為24歲的兒子完婚。
幾年前,高蘭夫婦已給兒子在縣城置辦一套130平方米的婚房。兒子結婚,一樁心頭事從高蘭心里放下,塔吊開起來也越來越舒心。
彝族塔司“夫妻”水洛小龍和李金曲,育有一兒一女。兒子3歲、女兒未滿1歲,都在四川老家。李金曲對兒女的思念更多些,但要強忍著減少視頻頻率,“開多了,反而更想。孩子一哭,心靜不下來。”
網購是給兒女們最好的補償手段。就在前幾天,網購了三四套衣服和一包玩具。只不過,這兩包快遞,還不能直接送到大山深處的家門口。需家里人花10塊錢乘車,到快遞接收點取回。
水洛小龍說,想安安全全地多賺錢,回家再給兒子蓋一套房子。小夫妻有一個夢想,趁著年輕,攢一些錢,等干不動了,就回家開個餐飲小店,陪著兒女過點不求大富大貴的小日子。
上機前,兩人的一句“注意點”,已司空見慣。
所處位置,比“濟南第一高”還要高的塔司杜延慶,也有一對兒女,放在泰安老家。他自豪于參與這座高樓的建設。曾對女兒說過“爸爸在開塔吊,建一座山東最高的樓”。這句話,成為上幼兒園的女兒向小伙伴們“炫耀”的談資。
“我和弟兄們搭檔,吊太陽,吊月亮。吊著我們的樓,一層一層往上長。”這是塔司們詩意化的總結。
原標題:空中“高人” 她們在百米高空塔吊上見證著城市“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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