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煙火氣　　婆媳心

來源：解放軍報

那年暑假，愛人把我和兒子送回山東老家陪公婆。當天，他把我們送到后，在家吃了一頓午飯便出差去了。

那時，我和愛人已結婚10年。由于一直住在位于廣州的軍營里，再加上愛人4年才有一次探親假，我與公婆相處的機會不多，彼此關系一直是親近不足、客氣有余。此前每次回婆家，家務活都被婆婆大包大攬，我也不知如何插手；家人張羅飯菜時，我只能象征性地在旁邊剝蔥搗蒜打下手；有親朋好友到訪時，我聽不懂當地方言，只好似懂非懂地微笑附和……更多時候，我是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看書，盡量不加入婆家人的聊天。幸虧有愛人陪伴，才避免了許多尷尬。

在這種情況下，讓我獨自帶個調皮的“熊孩子”住婆家，我心里實在是有些打怵。但是，娘家媽在電話里勸我，作為兒媳婦，你必須慢慢地融入婆家。我只能聽她的話，學著在吃穿住行的點點滴滴里慢慢融入婆家。

那些日子里，家里只有公婆、兒子與我四人。早飯婆婆做，午飯和晚飯我會偶爾“表演式”地做頓拿手的老家東北菜或粵菜。公婆吃在嘴里，暖在胃里，逢人便夸：“俺家那城里的媳婦孝順又勤快，十里八村都難找。”

其實，并不是我這個兒媳婦難找，而是我有幸遇到了好公婆。平時在家里，有著至高威望的公公，為了讓我少些拘謹，每餐飯都是端一碗燉菜拿一個饃，在廚房里簡單填飽肚子就出去溜達了。到了晚上，我不習慣帶兒子單獨睡一個房間，公公便讓我們母子與婆婆一起睡，他則直接睡到門邸下的簡易床上。一家之主因為我這個城里兒媳的到來竟化身“門衛”。這些生活碎片讓我至今回憶起來，依然會眼眶濕潤，心里感到非常溫暖。

那些天，公公頓頓不上桌吃飯，兒子餐餐都是火速吃完就出去撒歡，只有我和婆婆一起守著餐桌細嚼慢咽。這時，婆婆會趁機跟我聊村里的瑣碎，聊她多年“媳婦熬成婆”的酸甜苦辣。老人家是個睿智的女人，她在這些家長里短中，和風細雨地融入家風家訓，了無痕跡地帶出“一個好媳婦旺三代”的老理兒。

我這個來自軍營高校里的兒媳，在那個暑假里，愣是被從未進過校門的婆婆收為“門生”，聽她憑借幾十年的經驗積累，向我傳授人間煙火事：“早飯一定要用心做硬菜硬飯。人不分老少，也不論農村城市，只有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干活讀書”“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只要在外吃了大席面，回家后一定要喝碗面湯清腸胃，才能保證不積食”“兒女不必打罵管教，只需父母積德行善，便能自行修來好兒孫”……諸如此類的“婆婆語錄”，被我一一記在心里。

婆婆不僅有繪聲繪色“言傳”，而且時刻以行動“身教”。每天早晨，我和兒子還在酣睡時，她就悄悄起來準備早餐了。我曾揉著眼睛起來想幫廚，她卻執意推我回屋多睡會兒。她說，她已經習慣了與公公一起做早餐。

早在那年初春，婆婆就推算當年暑假是我們的探親季。于是，她早早買了40只雞雛養在院子里。別人買雞雛都是扒拉著選母雞，長大了可以生蛋，婆婆卻盡挑公雞。鄰居們問起來，婆婆便趁機大聲顯擺：“俺那當兵的兒子一家三口暑假要回來啦，公雞的肉厚實鮮靈！”就這樣，婆婆自豪地想象著團聚的幸福與快樂。

待我們暑假到家時，雞已經長到3斤左右，正是肉嫩鮮美之時，只是愛人來去匆匆一口雞肉也沒吃。婆婆遺憾之余，能夠體諒這是“兵家常事”，便更加用心操持我和兒子在家的每一餐飯。

那段日子，婆婆每天早晨都會換著花樣烹飪雞肉，并且一定會給她孫子碗里盛兩個雞腿。孩子很孝順，每次不用我提醒，吃之前都會先把雞腿分一個給奶奶。后來，婆婆喜滋滋地逢人便說：“俺那在部隊大院長大的孫兒，就是懂事。”

我們返程那天早晨，婆婆把剩余的8只雞全部宰了，鹵了滿滿一鍋雞塊，并喊同村居住的哥嫂和侄兒們一起來團餐。她還把16只雞腿，整齊地碼在鋼盆里，擺在供桌上。這些雞腿像上了釉般黃燦燦、油晃晃的，品相很是誘人。

臨行前，婆婆把那一盆供祖的雞腿，全部裝入我的行李箱中。我使勁捂著行李箱拒絕，沒承想引出了婆婆一連串嘮叨：“拿著吧，廣州的雞哪有我養的雞好吃。唉，你嫁給俺兒不容易，在人生地不熟的部隊里，婆家人顧不上你，娘家離得遠又回不去，自己男人又不能常在身邊做幫手。還有，這孩子做軍人的娃也苦嘞，吃喝拉撒睡都得不到他爹的照看，也享受不到我和他爺爺的疼愛。你再看我這個當娘的，早早想好養幾只雞給難得回家的兒子補補身子，都不能遂愿……你就受累把雞腿帶回部隊給我兒嘗嘗吧，他小時候，雞腿就沒吃夠過……”聽著婆婆聲音微顫地說著這些話，我含淚乖乖把雞腿裝入行李箱中。

誰說婆媳是“天敵”？那一刻，我與婆婆之間，明明就是難舍難分的親人。我們都手執煙火，把親人當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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