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時報
2017-10-14 10:46:10
9日,章丘田家柳小學,午間休息期間,孩子在操場上玩耍。 記者黃中明 攝
張鑫煒的父親剛去世不久,他每天放學回來幫母親曬玉米,身后的房屋剛剛經過危房改造。
張鑫偉性格活潑,雖然家庭條件不佳,但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身處田家柳小學,放眼望去,四面環山,一片蒼翠。
在此任教32年的賈翠珍,在為四年級的6名孩子上數學課。 本版照片均由記者黃中明 攝
10月9日下午,突降大霧,章丘田家柳村蜿蜒曲折的山路能見度不足10米,記者被困在了山里。另一路的賈翠珍則義無反顧地下了山,她是去萊蕪借錢,為在山下買房籌款。
賈翠珍是田家柳小學的老師,她已經在這深山里呆了53年了,堅守深山任教也已有32年。連同她在內,田家柳小學共有9名老師,4個年級共計15個學生。
他們都不知道,還能堅守多久。
與世隔絕的田家柳小學
田家柳小學因村得名,周邊有池涼村、王家柳村、馬鬧坡村等13個自然村。15個學生就是來自這些村。
田家柳村隸屬章丘區官莊街道辦事處,但它離萊蕪更近。村名以外,這里的人叫不上連綿不絕的山頭的名字,他們統稱這里“章丘南部山區”。山的海拔也沒人說得上來,只是有一年打機井取水,他們打到了350米深,已經到了海平面,還是沒打到水。
這里的交通閉塞自不必言。從山腳想抵達田家柳小學,要走近十公里的盤山路——它像一條不斷回環的U形繩索,纏繞在半山腰之上。10月9日,記者乘坐的車子不時在溝谷顛簸,崎嶇的山路上偶有緩慢前行的摩托車,一側是陡峭的山坡,另一側就是懸崖。
去年10月,這條山路才開通公交車,但到冬天,公交車便會停運,其他車輛也將難以通行,“山上的下不去,山下的上不來”。
田家柳村等幾個深山村莊就“藏”在這樣一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地方。
田家柳小學在半山腰,說是學校,它倒更像是一所闊氣的“農家小院”,門前的空地上擺滿了黃澄澄的玉米,校園內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隨意生長。往里則有一棟紅色的三層小樓,這在山村顯得扎眼又“奢侈”。
中午的校園里,孩子們正在追逐打鬧,不多不少,正好15個,他們是這所學校所有的學生。10月的深山已涼意襲人,孩子們則跑得滿頭是汗,記者的到來讓他們暫時安靜了下來,他們一會摸摸攝影記者的相機,一會又議論起了他的無人機。
身穿紅色上衣灰色運動褲的男孩最為活躍,他叫張鑫偉。他不時起身去追逐已然升上天的無人機,作出擁抱狀,然后回頭說,“在電視上見過!”其他孩子的掌聲中帶著驚呼。
他們都是賈翠珍的學生,當天中午她出去了。
堅守深山32年,遍地學生
下午1點半,賈翠珍準時回到學校。身高約1米6的她,臉上掛著微笑,給人以平和的感覺。
下午第二節是賈翠珍的數學課,她夾著課本來到只有6名學生的四年級教室。
也許是四面環山的原因,教室的地面、窗臺上,落著很多指甲蓋大小的飛蟲,有一只飛到了后排男孩的胳膊上,他動作熟練地彈走,繼續聽課,看似已習以為常。
一節課的時間很快結束。下課鈴響起,孩子們歡呼著又沖出教室,笑聲在空曠的校園內回蕩。
賈翠珍是這里的9名老師之一,教齡已有32年,包括校長賈在東在內的其他7名老師也都教齡超過30年,唯一一個年輕的是90后趙錫月。他們大都身兼數課,教過的學生也難以計數,周邊幾個山村的人都喊他們老師。尤其賈翠珍,她曾在這個深山里的六所小學任過教,更是遍地學生。
賈翠珍1985年自長清師范畢業后就回到了這里,她家是王家柳村的。32年間,她也有過多次外調的機會,但都放棄了。她的丈夫王紹山也是如她一樣的深山教師,也在田家柳小學。最讓賈翠珍驕傲的,是她的女兒2015年也成了一名教師,在威海任教。
與世隔絕的田家柳不僅交通不便,每隔一段時間還得租車到3公里外的馬鬧坡村拉水。他們的用水都是囤在學校的水囤里,平時買東西也多是依靠山間大集。
在威海市區任教的女兒今年暑假回來過兩趟,賈翠珍笑言,女兒已經嗔怪過他們很多次了,“怪我們怎么還不搬出去,進山太麻煩。”這促成了她和丈夫的買房計劃。
15個學生,12個是留守兒童
張鑫煒對無人機也很留戀,只是不像張鑫偉那樣外露。記者離開時,他有些傷感地站在原地,意猶未盡。由于三年級有兩個張鑫wei,老師一般以大鑫偉、小鑫煒的稱呼區分。
校長賈在東說,學校的15個學生里,有12個是留守兒童。除張鑫煒有母親在家外,張鑫偉的父親雙側股骨頭壞死,失去勞動能力,母親靠種地維持家用。
一個叫商林平的女孩算半個留守兒童,她爸媽白天出山打工,晚上回來,她所有的午飯都靠自己做。她帶點驕傲地告訴記者:“我會做各種雞蛋!炒雞蛋、燉雞蛋,還會烙雞蛋餅呢!”但記者問她還會別的花樣嗎,她立即不好意思起來:“我媽只教過我做雞蛋。”
張鑫煒的父親兩個月前去世,因為下地中暑,沒有及時醫治。9日放學,賈翠珍和王紹山決定隨張鑫煒去家訪一趟,他的母親是聾啞人,他們有些不放心。張鑫煒一路走在前面,一改在學校時的多言,只有記者問話時他才會小聲回一句。他家在馬鬧坡村,每天上學都要走40多分鐘的山路,“和四年級、六年級的大孩子一起走,我走得可快了。”他仰起頭,帶點得意地說。
張鑫煒的家是由不足一人高的院墻圈起來的,一處豁口就是出入口,沒有院門。院內墻上貼著“危房改造工程”的字樣。最大的一間十余平方米的房間里,擺著一張床和兩張桌子,那是所有的家具。
張鑫煒的母親只能靠“手語”交流,其實只是胡亂比劃一些動作,但張鑫煒就是什么都能明白。她指了指院里曬著的玉米,豎起大拇指,王紹山解釋說,那是他們娘倆的口糧,除了領著每月幾百塊的低保錢,糧食是所有的收入。但張鑫煒很快補充,家里還養了幾只雞,也可以賣點錢。
王紹山指了指張鑫煒,也對著他母親豎起大拇指。她很快領會了意思,露出欣喜的臉色,轉臉想去親一口兒子。張鑫煒迅速把頭扭到了一邊。
“很久沒聽過嬰兒的哭聲了”
其他孩子的家庭經濟狀況跟張鑫煒差不離,房子都是順山而居的石砌房,糧食是保底的收入來源。家長的外出打工,讓山村沉寂垂暮,生氣漸少。據說,經濟條件尚可的家庭大都搬下山了,村子越來越空。
王紹山是今年9月1日從馬鬧坡小學并校到田家柳小學的,夫妻兩人這才到一起任教,生源的減少是并校的根本原因。但是田家柳小學也已經兩年沒有生源了。賈翠珍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說“已經很久沒聽過新生嬰兒的哭聲了”。
賈翠珍、王紹山等30多年教齡的老師大都在山區的六七所小學任教過,后來隨著并校他們四處周轉,如今匯合到田家柳小學來。據了解,偌大的章丘南部山區,23個自然村,目前只剩兩所學校,除田家柳小學,還有一所三角灣小學。“那所學校也只剩17個孩子了”,賈翠珍喃喃道。她記得,他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幾乎每個村都有學校,村里也都很熱鬧。
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發布的《農村教育布局調整10年評價報告》顯示:2000年到2010年間,我國農村平均每天消失63所小學、30個教學點、3所初中。鄉村小學,作為教育的神經末梢的尾端,它的消亡是必然的——城市化和城鎮化的加速,農村人口向鄉鎮、鄉鎮人口向縣城的“梯度轉移”,人口出生率下降導致適齡兒童的減少,鄉村人生活富裕起來后對優質教育的向往,種種因素的疊加,決定了部分鄉村小學的消亡。
田家柳小學30年教齡以上的老師已然進入即將退休的序列,唯有去年9月剛參加工作的趙錫月老師是新鮮力量,她的女兒不足兩歲,每周只能回家一趟。十天得有八天刮風,一下雪就封山十天半個月,此前有新考上的年輕老師一來就哭了。
現在看來,田家柳小學或許不會再有一年級了,招不到。現有的15個學生——二年級1個(實際跟三年級上課)、三年級4個、四年級6個、六年級4個,他們也許與9名老師一起,會成為這里的最后一批師生。
再有兩年,賈翠珍就將退休了,她也要下山去住了。(文中使用未成年人姓名已征得其監護人同意)
原標題:深山里,15個孩子和9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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