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資料圖）

李佩（視頻截圖）

臺記者北京臺馬湘東采訪李佩（視頻截圖）

齊魯網1月13日訊（記者董雅麗）13年前，2003年夏天，在北京中關村特樓見到李佩先生，那一年她85歲。之所以稱“先生”，不是“教授”、不是“奶奶”、不是“李老”，這是從學校到外界，大家心中默認，對她和她這一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民國時期接受過高等教育、而后又從事教育工作的一種尊稱，這個稱呼，透著對她以及一個時代的敬意。

李佩是“兩彈一星”元勛郭永懷先生的妻子，當時我在人物紀錄片欄目《數風流人物》做編導，我們欄目準備制作”兩彈一星“專家系列，郭永懷是其中的第一期，他于1956年攜妻女從美國回國、被譽為中國核武器早期研制的三大支柱之一，1968年飛機失事、以身殉職。李佩本人曾任中國科技大學外語系主任，被學生們公認為博學和優雅的象征。

李佩住在中關村特樓13號樓。13、14、15號樓，這三座宿舍樓在高樓鼎立的北京中關村顯得十分陳舊、矮小，但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它們被稱為中關村特等宿舍樓，它是從海外歸來的一大批中國乃至世界級科學家集體聚居地，錢學林、錢三強、何澤慧、趙九章、郭永懷、王淦昌等數十位頂尖級的科學家居住在這里，他們演繹了中國現代科學幾乎從零開始的復興。

但是2003年的那個夏天，特樓相當老了，只是幾棟有著上世紀50年代特征的陳舊建筑，簡簡單單、方方正正，我們幾個來自山東的一個編導、兩個攝像外加一個主持人，擠在狹小的客廳里，幾盞攝影燈下，和老人緩緩地聊著。

采訪之前研究過很多關于李佩的文章，她是優雅的、安靜的，80多歲了出門也要把滿頭白發梳得一絲不亂、別上低調的卡子，衣著樸素，但是“一周穿衣不重樣”。采訪中，她的回憶波瀾不驚，偶爾小小地歡喜、驚訝，她的優雅透著真誠。唯一一次動容，是講到1956年，一家人乘坐美國克里夫蘭總統號從香港上岸，在羅湖海關看到五星紅旗的時候，老人很激動，她說當時大家非常興奮、非常興奮，“總算是兜了半天圈子登上自己的國土”，“看見那幾個把守著羅湖口的、穿著灰布衣服的制服的解放軍戰士，我們當時就覺得，就好像到家了似的。”……在這段經歷中，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錢學森寫給郭永懷的幾封信。1955年，中美舉行日內瓦大使級會議，中國總理周恩來提出以美國俘虜交換在美中國科學家的自由。不久，錢學森回國，由此掀起了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蔚為壯觀的海外學子歸國潮。錢學森回國后立刻給好友郭永懷寫了一封信：“永懷兄：我們現在為力學忙，已經把你的大名向科學院管理處掛了號，自然是力學研究所。來，快來，快來!請兄多帶幾個人回來!”出生在內憂外患年代的科學家們，經歷過民族的生死存亡、目睹了政治風云的變幻，他們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新中國的成立讓游子的心有了歸宿。當時在羅湖口岸迎接郭永懷一家的何作庥，手里拿著錢學森的另一封信，“永懷兄：失迎了!我們一年來是生活在最愉快的生活之中，每一天都被美好的前景所鼓舞，我想你們也必定會有一樣的體驗，今天是足踏祖國土地的第一天，也就是快樂生活的第一天!”

1968年12月5日夜，往返于北京和青海核試驗基地的郭永懷因飛機失事殉職，年僅59歲。那天夜里李佩一直等到很晚……直到第三天家里來了好多人，她知道出事了。她說她知道后很鎮靜，沒有哭；1998年，唯一的女兒郭芹去世，外人也沒看到她哭……關于女兒，我們沒有提問，因為不想去撕開一位85歲老人努力藏好的傷口。

采訪時，老人說：那天晚上，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就回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我覺得這一個人的生命太不可琢磨……

抗戰時期在昆明，李佩便知道郭永懷，高高瘦瘦、念書念得好，郭永懷是李佩西南聯大的學長；1947年，兩人在美國康奈爾大學相遇相愛，當時郭永懷是創建康奈爾大學航空系的五虎將之一，并在世界力學界享有盛譽。在中國的高級科學家中，郭永懷是唯一一位在“兩彈一星”的研制中都做出卓越貢獻的科學家。李佩和郭永懷在一起二十年，境遇曲曲折折，采訪的最后，李佩說：“我覺得我如果再遇到一個跟他一樣的、能夠對我有吸引力的人，大概不見得很容易，他年輕的時候就特別地喜歡照相、照風景，喜歡音樂，聽到一個唱片馬上就能說出是誰的作品……”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嘴角帶著笑。當時的采訪從下午開始到傍晚結束，昏黃的燈光下客廳有一組老的古玩架，還是當年回國以后，李佩和郭永懷一起在舊貨市場買的，如今房子里只剩下李佩和一個照顧她的保姆。

節目制作完成后的最初幾年，我們回訪過李佩先生，后來還因為在清華大學舉行展映活動邀請她參加，因為對片子的認可，先生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再之后的很長時間沒有聽到她的消息，前幾年偶然在網絡上看到先生，她依然安靜、優雅，但真的是老了，腰很彎、曾經美麗、清晰的面容似乎和記憶一起陷入更深的皺紋里，但眼睛仍然亮亮的。看到她的優雅和堅強，心里總替她感覺痛痛的，平靜的面容背后一定也有孤獨吧。

今天，聽到李佩先生去世的消息，想起的是2012年中國科技大學排過的一部音樂劇，講述郭永懷和夫人李佩的故事。劇中李佩先生有這樣一句話：我等你，你不回來我不老。

先生，優雅的靈魂終于自由了。

佩瑜懷瑾 紈質蕙心——憶“兩彈一星”元勛郭永懷夫人李佩先生

[責任編輯：林紹榮、梁延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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