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2022-12-01 08:20:12
原標題:在中外文化交融中求索(創作談)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原標題:在中外文化交融中求索(創作談)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無所動心》(山東畫報出版社)是我創作的第五部長篇小說,塑造了作家徐生白的人物形象。小說中的徐生白在文學界擁有盛名,讀者和他自己都認為,他正處于創作的巔峰狀態。可是當他訪美歸來后,卻突然發現自己枯坐電腦前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似乎一夜之間江郎才盡了,心緒頗為煩亂。他在《莊子》等書中尋求精神慰藉,力求在紛亂的世界中達到無所動心的境界。在查出患上癌癥后,徐生白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再也不能像之前所想象的那樣生活于無所動心的“理想狀態”之中了,作為丈夫、父親、兒子、哥哥,他沒有一件事可以置身事外……
乍看之下,這是一部反映當下知識分子生活的作品。但主人公徐生白已不是生活于單一的文化環境中,而是游走于中外文化交流、融合的場域里。這在全書伊始便有體現,徐生白在參加國際文學交流活動后,坐在倫敦希思羅機場的候機樓里,準備搭乘飛機回國。這是一幕典型的人在旅途的場景,而且是在跨國界跨文化的旅途中。此外,全書下半部分在相當多的篇幅中將故事的發生地設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這不僅為整部作品涂抹上了一層濃郁的異國情調,也為展示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一個真切的舞臺。
從精神氣質上看,《無所動心》的主人公徐生白與德國大作家歌德筆下的浮士德有一脈相承之處。歌德塑造的這一人物源于中世紀德國的民間傳說。浮士德盡管學富五車,但書齋中沉悶的生活使他生機全無,他渴望到屋外的廣闊世界信馬由韁。魔鬼梅菲斯特乘虛而入,允諾賦予他常人沒有的魔力,重溫青春的激情,建功立業,閱盡人間春色,條件是他必須把靈魂抵押給前者。浮士德喝下魔湯后恢復了青春,歷經愛情、政治、事業的悲劇性體驗,最后豁然開朗,發現了人生真諦:人必須每日每時地追求幸福與自由,隨后才能享受幸福與自由。雖然依照契約,魔鬼收走了他的靈魂,但上帝鑒于他的虔誠,派天使從梅菲斯特手中救出他的靈魂,引領其踏入天堂。
相比之下,徐生白自然沒有浮士德上天入地、穿越古今的傳奇經歷和宏大氣魄,但就其不囿于原有的生活狀態,不倦地拓展自己的生命邊界,不停地叩問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這點上,與浮士德不謀而合。屈原《離騷》中“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在某種意義上成了他精神世界的生動寫照。功名成就后,徐生白盡管生活優渥,但種種外界的紛擾使他心境難以平靜,他力圖通過閱讀古籍、操練氣功讓自己的心境臻于無所動心的境界。隨后,罹患癌癥和家庭的一連串變故使他身心俱疲,他在情愛的海洋中游弋,想借此尋覓人生的幸福,但最終陷入兇險的漩渦而無力自拔。
徐生白這一形象的孵化既與我日常對歐洲文學的研讀有關,又與我的工作經歷密不可分,它是我從事中外文化交流事業的產兒。2007年至2009年,我曾在德國漢堡的孔子學院工作,其間親身經歷了許多書本上無法獲得的跨文化交流體驗。我2014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別了,日爾曼尼亞》便是以那段在德國的生活經驗為藍本創作的。新作《無所動心》后半部分一些主要人物都在那不勒斯和鄰近的卡普里島登場。我之所以能將異國背景融入書中,與我2019年在那不勒斯東方學院為期三周的訪學經歷有關。沒有那段經歷,許多細節根本無法臆想出來。
雖然《無所動心》從人物設計和場景安排上帶有異域文化的色調,但它同樣蘊含著許多中國傳統文化元素。作品在結構上最引人注目之處莫過于全書20多章都以《易經》中的卦象冠名,各個卦象間聯結為一個錯綜復雜的網絡,暗示著人物命運的走向和情節的趨勢,這大大豐富了小說文本的意蘊和內在的張力。《易經》是儒家“十三經”之一,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原典。盡管它是一部占卜書,但用法國漢學家汪德邁的話來說,它內蘊的占卜理性以形態學為基礎,關注零散事件間的關聯。盡管忽視了因果鏈,但其聚焦的眾多圖形的組合變化,對應著無窮無盡、新變迭出的宇宙天地間的整體變化。《易經》中的64種卦象是對外部現象世界無窮偶合抽象化后的模型,借此揭示隱匿在表象背后的秩序與法則。這一貌似神秘的古老智慧在大數據年代有可能獲得新生。雖然工具和手段發生了飛躍性的發展,但當代的大數據和占卜的相通之處在于,不去深究現象世界背后的因果鏈條,而是在浩繁的表象中尋找相關性,展示大千世界的潛在秩序。大數據理性的這一“返祖”現象為《易經》中古老卦象的創造性轉化提供了契機。
而將《易經》中的卦象符號運用到文學作品的文本中,我的做法是通過它們內在的符號關聯,喻示文本潛在的意蘊與結構——這成了中國古老傳統在當代的復生。更有趣的是,《無所動心》并不是純粹由中國文化孕育出來的,標題來源于古希臘語的詞匯“不動心”(ataraxia),它是斯多噶哲學的術語,意指內心不受外界干擾的超脫境界。而中國古代哲學也有類似的觀念,道家推崇的“真人”同樣站在了這一眾人仰視的位置,“所謂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無,實而若虛;處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內不識其外;明白太素,無為復樸;體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塵垢之外而消搖于無事之業”。(《淮南子·精神訓》)
文學作品是文化精神的重要載體,《無所動心》這部作品本身成了中外文化交融的產物,它同時也寄托了我的思考——傳統文化復興的可能與新時代文化的潛力何在。
(作者系作家,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想爆料?請登錄《陽光連線》( https://minsheng.iqilu.com/)、撥打新聞熱線0531-66661234或96678,或登錄齊魯網官方微博(@齊魯網)提供新聞線索。齊魯網廣告熱線0531-81695052,誠邀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