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2019-09-19 06:56:09
濟南因為萊蕪并入走進強省會時代,青島獲得建設上合示范區的大禮包,煙臺落地自貿區,臨沂躋身國家級物流樞紐,淄博怎么走?
截至目前,淄博獲得的最高級別國家政策紅利,是“中國老工業城市和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升級示范區”。2017年,淄博從全國120個老工業城市和262個全國資源型城市中被選中,成為山東省唯一入選的全國產業轉型升級示范區。
前不久,這個老工業城市轉型升級“實驗班”由12個擴容到20個。進入這個“實驗班”已2年的淄博,如何趟出一條路子?
老工業城市轉型升級“實驗班”:大慶、徐州、淄博、北京京西都在列
擴容后的中國老工業城市轉型升級“實驗班”大名單包括——
遼寧中部(鞍山-撫順)、吉林中部(吉林-松原)、寧夏東北部(石嘴山-寧東)
內蒙古西部(包頭-鄂爾多斯)、湖南中部(株洲-湘潭-婁底)
河北唐山、山西長治、山東淄博、安徽銅陵、湖北黃石、四川自貢、重慶環都市區、北京京西、大連沿海、黑龍江大慶、江蘇徐州、江西萍鄉、河南西部、廣東韶關、貴州六盤水
看到這個大名單,不知你做何感想。
上個世紀70年代,美國的老工業基地在經歷了重工業化時期的繁榮后出現了生產結構單一、新產能出現困難、資源枯竭、環境污染,人口流失等一系列問題,典型城市正如前段時間在中國爆紅的美國紀錄片《美國工廠》中曹德旺投資的俄亥俄州代頓市,曹德旺接手的工廠就是通用公司廢棄的廠房。
這也是在很多國家在步入以第三產業為主導的經濟體系之后,普遍出現的一個問題。
齊魯晚報記者注意到,這個大名單中,東北地區4個,東部地區5個,中部地區6個,西部地區5個,其中既有資源枯竭城市,也有產能過剩城市;既有轉型升級已見成效的城市,還有轉型方向需要探索的城市。比如經濟總量在江蘇排名第六的徐州(2018年GDP為6755億元),國家和江蘇省在這個市布局建設了煤炭、化工、建材、機械、冶金等重工業基地,鼎盛時期,徐州為江蘇全省貢獻80%以上煤炭、60%以上電力、40%以上鋼鐵建材。
最新被列入名單的北京京西,處在這個片區的房山區和門頭溝是北京重要的煤礦產區,現已停止開采。國家對于上述城市都有資金支持。
而淄博這座亟待突圍的工業城市,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
騰籠換鳥:一座城市的“鳳凰涅槃”
8月中旬,原青島嶗山區委書記江敦濤被任命為淄博市委書記,中國共產黨新聞網以《“破格提拔”還是正常晉升?干部選拔熱點的背后》為題,對江敦濤此次任命做了解讀。青島媒體以《破格提拔的江敦濤與一座城市的“鳳凰涅槃”》為題做了解讀。社會輿情的指向,顯示了公眾對淄博這座工業城市命運走向的強烈關注。
“魯C”這個車牌號,見證了淄博在1990年代中期,經濟實力在山東位居第三的地位。
對比山東產業結構的“兩個70%”,在淄博,傳統產業占70%,重化工占傳統產業80%。這究竟是的歷史包袱,還是硬核資源?
“淄博是個老工業城市,重化度高,舊動能轉換任務艱巨,新動能培育壓力較大。但是,動能轉換這個坎兒再難也要邁過去。”今年山東省兩會上,時任淄博市委書記周連華報出一組淄博市“騰籠換鳥”的數據:鋼鐵廠從11個壓縮至現在的“2個半”;焦化廠從8家減少至1家,煤炭基本全部退出……2010年,淄博市煤炭消費總量4500萬噸,2018年底降到2900萬噸以內。
圖為淄博市2016年-2018年三次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 圖片來源:淄博市統計局
圖為淄博市2018年主要工業產品產量及增長速度 圖片來源:淄博市統計局
建陶產業聚集的淄川經歷了痛苦轉型。2017年環保風暴下,淄博執行了號稱全球最嚴排放標準,到2018年1月,全市建陶行業70%產能被減掉,淘汰散亂污企業3000多家、關閉建陶企業110多家、工業用電量連續兩年下降。
重化工聚集的臨淄區,化工占工業總量的70%。經歷4輪環保安全整治,臨淄化工企業從2000多家降到300多家,2019年計劃壓減至100家左右。
淄博市統計局發布的公報顯示,2018年,淄博市壓減粗鋼產能70萬噸、生鐵產能60萬噸。與此同時,全年生態保護和環境治理業投資增長81.1%。
那么,騰出來的“籠子”要裝什么“新鳥”?
沖擊“兩萬億產值”:魯蘇競逐新材料產業
上周在濟南舉行的青企峰會上,經濟學家樊綱在分析“山東機會”時,提到發生在今年7月的日本對韓斷供事件。
此次日本對韓斷供的三種氟化工材料,其中的高純度氟化氫是半導體制造過程中的清洗材料,光刻膠是涂覆在半導體基板上的感光劑,氟化聚酰亞胺是制造折疊屏手機的關鍵材料。目前全球90%以上的氟聚酰亞胺、87%的光刻膠、93%的高純度氟化氫市場均被日本掌握。日本拿這三種高端化工新材料當貿易戰的殺手锏,直戳韓國半導體產業命門,讓大家對精細化工的戰略地位有了深刻體會。
圖片說明:日本對韓國發起的這場貿易戰,從半導體材料上對韓國卡脖子,引發了中國社會繼中興事件后的又一場反思。
目前,全球10萬種精細化工產品,中國只有4萬種具有生產能力,且多數在中低端。用于航空航天、計算機、太陽能電池上的高端電子化學品,中國自給率還不到30%,70%以上從德國、日本進口。
樊綱說,精細化工領域并不能產生很大企業,但能產生大量隱形冠軍。我們不必要都追時髦產業、追風口,這些產業也都是高新技術產業,這里面的創造、不斷地打磨都是一種創新,在這個領域有很好的投資機會,德國、日本都在做這類產品。
前瞻產業研究院發布的《中國新材料行業市場前瞻與投資戰略規劃分析報告》顯示,2010年我國新材料產業產值僅為0.6萬億元,2017年增至2.6萬億元,預計到2020年產業產值超過6萬億。
2017年,全山東省規模以上新材料企業達到1665家,實現主營業務收入8776億元,居全國第三。2018年10月印發的《山東省新材料產業發展專項規劃(2018—2022年)》顯示,到2022年山東省新材料產業主營業務收入達到1.5萬億,2025年達到2萬億,產業規模保持全國前三。
山東沖擊這個“2萬億產值”新賽道,江蘇無疑是強勁對手。今年3月在南京舉行的2019中國新材料院士專家報告會上透露,2018年江蘇省新材料產業總產值超過1.5萬億。目前江蘇共有9700多家新材料生產企業、近200家新材料產業園區、創業園、孵化園,有10多家國家重點實驗室和國家企業技術中心,先后組建了納米、石墨烯、高強纖維、膜材料等產業聯盟。
江蘇在新材料領域的強勢崛起,促使山東新材料產業的主力部隊淄博加快步伐。
精細化工及高分子材料是淄博市的總量最大的特色主導產業。在淄博市集中打造的“四強”產業中,新材料排在首位。在淄博,規模以上新材料企業371家,占全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14.1%,新材料領域高新技術企業148家,占全市高新技術企業總數的52.5%;目前,淄博擁有齊魯石化、東岳集團、魯華泓錦、匯盈新材料等近30家技術開發和產業化能力全國領先的骨干企業,形成了精細化工、有機氟硅材料、聚氨酯、工程塑料、膜材料等產業創新集群和產業鏈。
2018年2月發布的《山東省新舊動能轉換重大工程實施規劃》中,這樣“定位”淄博新材料產業——
淄博要建設千億級新型無機非金屬材料產業基地、重點建設稀土金屬功能材料產業基地、鋁鈦金屬材料、高性能碳纖維產業,淄博桓臺東岳經濟開發區重點建設先進高分子材料。
總投資達1.8萬億的山東共省第一批450個新舊動能轉換重大項目中,新材料類項目52個,總投資710億元,其中就包括中國氟硅行業龍頭企業東岳集團的功能膜材料及高端氟硅新材料項目。
東岳集團在離子膜產業的突破,正好印證了樊綱在此青企會上的論斷:中國巨大的國內市場,可以給精細化工領域的“隱形冠軍”提供巨大發展潛力。
離子膜是氯堿化工和新能源汽車行業的核心技術,被稱為這兩大產業的“芯片”。2009年,在東岳集團研發出離子膜之前,這個市場一直被國外高度壟斷,離子膜價格貴比黃金。國產離子膜下線后,國外產品價格應聲而落,相關膜材料先后在海水淡化、大飛機、動車等重要領域應用。現在,東岳集團又研發了新能源汽車用的燃料電池膜,這對中國氫能產業意義重大,而氫能源產業正是山東結合本省優勢著力發展的新動能。
一場辦了18年的行業論壇:千億新材料產業的厚積薄發
在淄博,與聲名遠揚的淄博陶琉藝術節相比,另一個舉行了18屆的行業論壇中國(淄博)新材料技術論壇,對淄博產業影響力不容小覷。
9月2日,剛剛履新的淄博市委書記江敦濤出現在這個論壇上,30名院士、200余名專家齊聚淄博,17項科技合作項目簽約。齊魯晚報記者了解到,這個論壇舉辦18年以來,先后有兩院院士358人次,國內外100余所科研機構、高等院校的專家學者4000余人次前來參加,圍繞新材料、新能源等眾多領域推介了一大批科技成果。這些年間,共有68位院士在淄博先后建立了92家院士工作站。全市擁有含氟功能膜材料國家重點實驗室、國家工業陶瓷材料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等近10家國家級重點研發平臺,擁有省級以上工程技術研究中心126家。
圖片說明:2019年2月21日,清華大學賀克斌院士團隊落戶淄博高新區暨淄博市青禾移動源污染排放測試及控制技術研究院啟動儀式在淄博高新區儀器儀表產業園舉行。
這些高端要素資源的聚集,側面印證了樊綱的話,精細化工這個產業需要長期的,持之以恒的發展。日本正是因為從上個世紀60年代大規模向這些領域投入,現在才逐步在各個領域有了世界最先進產品。
2008年,淄博市新材料產業產值達1035億元,占全市工業總產值的20%,2015年達2236億元,占全市高新技術產業產值比重達60%。2017年全市新材料產業產值2316.2億元。根據規劃,2022年淄博市新材料產業主營業務收入將超過4000億元,將打造氟硅、聚烯烴、聚氨酯材料和工程塑料四大500億級化工新材料集群。
這樣一條增長曲線,正在筑起淄博在新興產業上的發展底座,也造就了淄博在山東擁有的最多的“隱形冠軍”。
在采訪中,淄博一些化工企業反映,由于相關審批和監管政策不明晰,企業在化工中試環節遭遇瓶頸,致使項目中試陷入停擺,影響企業的科研成果轉化,希望相關部門盡快出臺中試環節審批政策,使這一問題得到徹底解決。
淄博“雙招雙引”的王牌資源:擁有山東最多的“隱形冠軍”
這些“隱形冠軍”的存在,成為淄博在“雙招雙引”中的王牌資源。
現在,各地招商引資就像虎口拔牙,餓狼撲食,一個好項目肯定有很多地方去競爭。淄博拿什么和那些新一線城市和區域中心城市爭?
山東省科學院一位專家在接受齊魯晚報記者采訪時說,你的產業能提出一流問題,你就能吸引一流的專家來你這里搞研發。
今年7月,時任淄博市委書記周連華在俄羅斯進行商務活動時,還向位于淄博高新區的一家企業打來越洋電話,詢問新項目進展情況。
這家名為山東新恒匯電子科技有限公司的企業,專門為芯片做“嫁衣”的企業,如今正悄然邁向“隱形冠軍”。
新恒匯位于淄博高新技術開發區,這也是首批產業轉型升級示范園區。自去年省中小企業局開展“隱形冠軍”企業認定以來,淄博高新區已累計認定“隱形冠軍”企業9家,入庫培育企業4家。
新恒匯是前幾年兩家淄博企業出現債務危機后,淄博市通過重組引入以紫光國芯原總裁任志軍為首的集成電路行業高端人才團隊,組建了這家新公司。目前,新恒匯是除法國和韓國外,全球第三家生產智能卡封裝框架的企業,產能居全球第2位,與紫光國微、三星電子等國內外知名安全芯片設計廠商合作伙,全球市場占有率15%。2018年,新恒匯智能卡載帶連接器(IC卡封裝框架)銷售收入3.15億元。
任志軍說,IC卡封裝框架只是一個出貨量百億顆的市場,2019年新上的高精度蝕刻金屬引線框架生產項目,是一個具有出貨量萬億顆市場的項目,項目擬投資7億元建設。這個產品產業門檻高,一旦研制成功,這對徹底打破國外壟斷、填補國內空白意義重大。
正是因為新恒匯瞄準芯片封裝的“藍海”高精度蝕刻金屬引線框架這個高精尖項目,才能從全國各地先后引進9名頂級專家來到淄博,建立了研發中心。
產業升級的另一條路:挾關鍵技術,以令各大產業
2018年山東省中小企業隱形冠軍中,淄博以28家之多與煙臺并列全省第一,淄博這些“隱形冠軍”,一半出自化工新材料行業。
2017年,工信部發布的第二批制造業“隱形冠軍”榜單中,位于淄川區的山東凱盛新材料有限公司榜上有名。這家公司生產的氯化亞砜在全球市場占有率第一,產品出口到杜邦等知名企業,還是亞洲唯一能工業化生產聚醚酮酮的企業。凱盛新材料規模不大,2018年銷售收入在4.3億元,但凈利潤卻達到6700萬元。
這些成長性非常好的“隱形冠軍”,給出了老工業城市產業升級的另一條路:往產品的加工制造、生產設備和關鍵材料邁進不斷地進入更上游、利潤更豐厚的領域,“挾關鍵技術,以令各大產業”。而新材料型技術公司的最大好處是,可以左右逢源,下游多點開花,產品既可用于航空航天、也可用于手機、汽車制造、通訊產品等。
山東省新材料產業發展專項規劃中提到的,和淄博新材料產業有關的,像超高溫材料中的碳化鋯,是用做火箭發動機中固體推進劑的一種原料;納米級鈦酸鋇,是電子陶瓷中使用最廣泛的材料之一,智能手機、5G通信設備里用陶瓷做的電子元件,都需要鈦酸鋇這樣的陶瓷粉體加工成型。
圖片說明:稀土材料應用
在美國發生的中美貿易爭端中,稀土被外界視為中方對美制衡的一張“王牌”,微山湖礦是山東省唯一的稀土資源生產基地,也是目前國內三大輕稀土基地之一。淄博則是山東最重要的稀土深加工基地。被業界頻頻提及的淄博包鋼靈芝稀土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位于臨淄南王開發區,2012年成為工信部首批稀土行業準入企業,年銷售額10億元以上。
類似十余家稀土企業構建了淄博稀土深加工基地,而建立稀土特色產業集群也被納入山東省新材料產業發展專項規劃。像淄博齊翔騰達公司的稀土順丁橡膠項目,將稀土材料用于橡膠制造,生產規模居全國首位。
隨著中美貿易爭端的展開,中國稀土產業鏈升級尤為迫切。2018年10月29日,《山東省新材料產業發展專項規劃(2018—2022年)》發布當天,中國鋼研旗下的上市公司、全球知名的釹鐵硼永磁材料供應商安泰科技與淄博市政府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在淄博成立中國鋼研研究院、建立稀土永磁新材料基地。
圖片說明:2019年2月28日,淄博市新舊動能轉換綜合試驗區建設辦公室、淄博高新區管委會、臨淄區相關領導與安泰科技總裁一行召開座談會。淄博市相關領導表示,各級政府部門將給予積極配合,加快合作項目的推進。
稀土永磁是國家戰略性基礎功能材料,航空航天裝備、新一代信息技術、節能與新能源汽車、海洋工程及高技術船舶、先進軌道交通裝備、電力裝備、高性能醫療設備、高檔數控機床和機器人、環保工程等領域均涉及稀土永磁材料,新技術產業和新興產業對稀土永磁材料的需求迅速增加。
這份戰略合作協議,對淄博市稀土深加工產業具有里程碑式意義。
這兩天,王志綱的《山東到底錯過了什么?》刷屏,這篇“10萬+”寫道——
“山東全盤學深圳,學不來,也沒必要;即便要學,山東的基因也不可能改變,真把基因丟了,山東也就不再是山東了。
新舊動能轉換并非一定要追求互聯網、大數據等最前沿項目,因為山東已經錯過了最佳介入期。相反,山東在裝備制造、重化工等行業具有深厚的底蘊,稍加改變,就可以形成更具有優勢的產業鏈。
中國不僅需要華為、阿里巴巴、騰訊,更需要無數在各自領域擁有獨門絕技的企業。這些瞄準專、精、尖,在全國乃至全球各類行業和產業領域內競逐‘隱形冠軍’的企業,才是山東崛起的資本。”
這段話,正好給淄博這座工業城市再度崛起做了注解。
齊魯晚報 齊魯壹點 記者 蔡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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