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光明日報
2022-08-12 09:35:08
原標題:用生命歌唱的蟬
來源:光明日報
“人的一生,真正的歡樂,在于童年”,“而童年的歡樂,又在于黃昏”,“黃昏的歡樂,又多在春天和夏天,又常常和昆蟲有關”(孫犁)。蟬的到來,給飽受苦夏折磨的孩子們帶來無窮的快樂。
蟬是從蟬的卵子和幼蟲變化而來。李廣田說:“秋天以后,我們常看見樹枝的嫩梢——尤其是桃樹——有些是先已枯死了的,折開看時,則見死枝里面有一種卵子,白,小,狀如蟣,據說那便是蟬的卵子。據說直到明年春天,雷鳴驚蟄時,這卵子便被春雷震落,又深深地鉆在土里了。所以蟬的幼蟲,又名為‘雷震子’。春天來,是‘出樹’的時候了,須掘地五六尺深,才能將樹根掘出,把樹身放倒。就在這掘樹的深穴中,常常有一種幼蟲可以被發現,顏色嫩而白,因為落地的久暫不一,形體的大小也不同,頭尾蜷曲著,像一個小小的胎兒。那便是蟬的幼蟲。”
到了夏天,蟬的幼蟲有的就長成了。捕捉蟬的幼蟲就成了北方農村小朋友最樂于做的一件事。孫犁在《昆蟲的故事》中為我們講述了其中的技巧:“摸蟬的幼蟲,有兩種方式。一是摸洞,每到黃昏,到場邊樹下去轉游,看到有新挖開的小洞,用手指往里一探,幼蟲的前爪,就會鉤住你的手指,隨即帶了出來。這種洞是有特點的,口很小,呈不規則圓形,邊緣很薄。我幼年時,是察看這種洞的能手,幾乎百無一失。另一種方式是摸樹。這時天漸漸黑了,幼蟲已經爬到樹上,但還停留在樹的下部,用手從樹的周圍去摸。這種方式,有點碰運氣,弄不好,還會碰到別的蟲子,例如蝎子,那就很倒霉了。”
蟬的幼蟲可以吃。烤著吃,炸著吃,都鮮得很。美食家蔡瀾還提到:“泰國菜中也常以蟬入菜,放進石臼中,加了指天椒、小茄子和魚露,大舂特舂,做出紫顏色的醬,拿來蘸青瓜、生豆角和柳葉吃,味道鮮美得不得了,連最單調的生蔬菜都變成上等佳肴,吃個不停。”
蟬的幼蟲,需要經歷艱難的蛻皮過程才能變成蟬。法布爾在《昆蟲記》中細致地描述了這一過程:“看起來很堅硬的外皮從背上裂開,露出里面淡綠色的蟬。蟬的頭部首先露出來,接著是吸管和前腿,隨后是后腿和翅膀。此時,除了身體最后的尖端,蟬的整個身體已經完全蛻出了。接下來,蟬會表演一種奇怪的體操。它的身體先掙脫出來,只有一小塊還固著在舊皮上,然后翻轉,直到頭部倒懸、布滿花紋的翼向外伸直并完全張開。隨后,它又用一種幾乎不可能看清的動作,盡力將身體翻上來,并且用前爪鉤住空皮”,“它那柔軟的身體在還沒具有足夠的力氣和漂亮的顏色以前,必須在日光和空氣中好好地沐浴。它會用前爪把身體懸掛在已脫下的殼上,在微風中搖擺。它的身體依然很脆弱,依然是綠色的。直到棕色的外殼出現,它才變得像平常的蟬一樣。”
蟬的幼蟲蛻皮成蟬時脫下來的殼是一種珍貴的藥材,孫思邈的藥書中說:“蟬殼,主小兒癇,女人生子不出,灰服之主久痢。”李廣田回憶:“孩子們常常帶了長竿,攜了竹籃,到樹林里面去拾‘神仙皮’。‘神仙’的皮原來也可以成為一種貨物。夏天將近完結的時候,便有人擔了很大的席簍,到各村里收買蟬殼。‘買神仙皮呀,買神仙皮呀’,這樣地呼喊著。此外也有擔了泥人、蘆笛、刀竹,或針線火柴之類的東西來交換蟬殼的,這便更是小孩子們所喜歡做的交易了。他們也都知道,神仙皮被收買了去,是用來配制眼藥或配制金顏料等等物事的。”
蟬喜歡叫,“一迭聲地叫,這里,那里,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王安憶)。蟬聲,在李廣田看來,“初夏雨霽,當最先聽到從綠蔭深處鳴來的幾句蟬聲時,是常有一種清新愉悅之感的,覺得這便是‘夏的信息’了。”在鄭振鐸看來,“蟬之聲是高曠的,享樂的,帶著自己滿足之意的;它高高地棲在梧桐樹或竹枝上,迎風而唱,那是生之歌,生之盛年之歌,那是結婚歌,那是中世紀武士美人大宴時的行吟詩人之歌。無論聽了那嘰……嘰……的曼長音,或嘰格……嘰格……的較短聲,都可同樣的受到一種輕快的美感”,“閉了目,靜靜地聽了它們在忽高忽低,忽斷忽續,此唱彼和,仿佛是一大陣絕清幽的樂陣在那里奏著絕清幽的曲子,炎熱似乎也減少了”。
蟬“嘶嗄的聲音好像金屬的簧斷續地震動著。但是愈唱愈緩,腔子也愈拉愈長,然而仍固執地唱”(陸蠡)。施蟄存最初對蟬的叫聲是反感的,“聒噪得那樣的叫人心里為之煩亂”,但是他后來“用‘蟬噪林愈靜’的會心去聽它們歌唱,漸漸地我非但不再覺得它們煩亂,甚至竟聽出一點意思來了”。法布爾說:“幼年的蟬如何在地下生活,至今還是一個未知的秘密。……通常,他在地下生活的時間是四年,而在日光中的歌唱則不到五個星期”,“我們不應厭惡它歌聲中的煩吵浮夸,因為那種聲音是那么高亢,足以歌頌它的快樂,既如此難得,又如此短暫。”
蟬白天叫,晚上也叫嗎?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說:“樹縫里也漏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有個叫陳少白的讀者寫信給朱自清,說“蟬子夜晚是不叫的”。朱自清回信說:“《背影》以后再版,要刪掉月夜蟬聲那句子”。不過,后來朱自清坦言:“那時我自己卻已又有兩回親耳聽到月夜的蟬聲。我沒有記錄時間和地點等等,可是這兩回的經驗是確實的。”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蟬都會叫。汪曾祺在《花園——茱萸小集二》中提到:“有的蟬不會叫,我們稱之為啞巴。捉到啞巴比捉到‘紅娘’更壞。但啞巴也有一種玩法。用兩個馬齒莧的瓣子套起它的眼睛,那是剛剛合適的,仿佛馬齒莧的瓣子天生就為了這種用處才長成那么個小口袋樣子,一放手,啞巴就一直向上飛,決不偏斜轉彎。”
蟬不但會叫,還會飛。不過,有時候,蟬也是動彈不得,“急雨之后,蟬翼濕得不能再飛了。那可憐的小蟲在地面慢慢地爬,好容易爬到不老的松根上頭。松針穿不牢的雨珠從千丈高處脫下來,正滴在蟬翼上。蟬嘶了一聲,又從樹的露根摔到地上了”(許地山)。
蟬可謂識盡夏味,而不知春秋,慢慢地,“吵人的蟬聲被秋風吹散了,代替它的是晚間階下石板縫里蟋蟀的悲鳴”(巴金)。
(作者:宮 立,系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本文系“山東大學齊魯青年學者項目資助”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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