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光明日報
2023-05-19 08:53:05
原標題:從打通關隴到貫通“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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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從打通關隴到貫通“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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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中國的大西北,人們可以輕松自由地選乘高鐵,抑或駕駛汽車,展開一場東西暢達的奇幻之旅。這條通道上,匯集了除海洋之外的所有景觀。
這條通道,在1877年,被一個名叫費迪南·馮·李希霍芬的德國地理學家命名為“絲綢之路”。其時,距離這條通道的最早開拓者張騫開通西域,已經過去了近兩千年。
往昔的古道,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再度現出繁華與榮光。
絲綢之路,是一條開啟文明的通道,是一條貫通古今的通道。
隴山是古絲綢之路西出長安所經過的第一道巍然屏障,只有翻越了隴山,才能到達河西走廊。絲路的貫通,緣起于關隴古道的打通,是以隴山為軸心的東西互動不斷深化的必然結果。
秦人東進
公元前221年,秦國完成了統一天下大業。這是改寫中國歷史,改寫人類歷史的偉大事件。
完成這一創世偉業的秦國,前身只是隴西高原上的一個弱小部落。這個部落在隴西高原與諸戎諸狄不斷斗爭、不斷融合,最終壯大了自己。
秦人的崛起,經歷了非常關鍵的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以隴西高原為根據地翻越隴山入主關中的斗爭;第二個階段是以關中、隴西為根據地積蓄力量,最后完成狂飆突進式橫掃六合的戰爭。兩個階段,秦人奮斗了670多年。
關于秦人在隴西的發家史,得從秦非子說起。《史記·秦本紀》記載:“有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
周孝王名字叫姬辟方,是西周第八位君主,在位時間大約在公元前910—前896年。由此說明,周王朝運行到第八代君主時,秦人還是隴西黃土高原上寂寂無聞的弱小部落。
非子養馬非常成功,周孝王很滿意。為了獎勵非子的功勞,周孝王想讓非子做西犬丘秦人首領大駱的繼承人,但是被申侯阻撓了。申侯的女兒是大駱的妻子,生了成,申侯要讓自己的外孫繼承大駱。周孝王于是在隴山西麓(今甘肅天水張家川、清水縣一帶)封賜非子幾十里土地,作為封邑,“使復嬴氏祀,號曰秦嬴”。
非子的秦邑與其父親大駱的西犬丘,形成了秦人的兩個政治中心。成為附庸后,秦人算是正式得到了周王室的承認。這是秦人崛起的起點。
秦嬴以降五代,都在東起汧河、西至甘谷一帶的隴山南部山地及渭河沿岸臺地與西戎犬牙交錯式做著無休無止的艱苦斗爭。秦嬴父親大駱在西犬丘的其他子孫后代,后來全部被西戎殺滅。秦嬴后代中,秦仲也被西戎殺死。秦仲的孫子秦襄公繼位后,秦襄公把妹妹嫁給西戎豐王,秦人與西戎的關系才略有緩和,但斗爭依然繼續。
艱難斗爭中的秦人,終于在公元前771年等到了機會。那一年,西周發生了滅頂之災。《史記》說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以求褒姒一笑,導致了亡國之禍。但2012年面世的《清華簡·系年》中,并沒有“烽火戲諸侯”的故事。清華簡記載,周幽王主動進攻原來的申后外家申國,申侯聯絡戎族打敗周幽王,西周因而滅亡。
“烽火戲諸侯”是真是假,實難判斷,但周幽王在這一年的確死了。此時,秦人的首領秦襄公帶兵營救申侯支持下奪權成功的周平王,并一路護送到了洛邑。周平王稱王的同時,周王室的官員還擁立了周攜王。兩王相爭之際,秦襄公對周平王的軍事協助,讓周平王十分感激。于是,周平王封秦襄公為諸侯,賜給他岐山以西的土地。
周平王的權力本身來路不正,有了秦人的武力支持,周平王對秦人心存感激,從名義上讓出了關中西部地區的領土。不過,這時的關中四處都是戎人,要把周王室開出來的空頭支票變成現實領土,還得靠武力征服趕走西戎。秦襄公有信心奪回這些土地。他更看重諸侯這個名號。有了這個名號,秦襄公立即向其他諸侯國派出使節,互致聘問獻納之禮。又用黑鬃赤身的小馬、黃牛、公羊各三匹,在西畤隆重舉行了祭祀天帝的儀式。
從最初周旋于西犬丘的小部落,到東擴占領隴山南部成為周王室附庸,再到正式成為諸侯國,秦人的東擴終于翻過了隴山。秦人在正式立國的基礎上,開啟了第二階段的奮斗。
秦人發展的第一階段,都城從隴山之西的西犬丘和秦邑,遷到了隴山之東的汧渭之會,完成立國重任,用時大約100余年。秦人發展的第二階段,都城從汧渭之會一路東遷,先后經歷了平陽、雍城、涇陽、櫟陽、咸陽多個時期。定都咸陽的時候,秦人徹底完成了從城市國家向領土國家的過渡。這個過程,秦人用時500多年。
秦人東進的同時,并未停止向西部和北部兩個方向的擴展。秦武公十年(前688年)“伐邽、冀戎,初縣之”,開創了中國郡縣制的雛形。其時秦國在隴西的疆域依然在渭河沿岸。秦穆公三十七年(前623年)“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疆土有了大范圍擴展。秦獻公元年(前384年)攻滅狄族,設立狄道(今甘肅臨洮)。秦昭王二十七年(前280年)設置隴西郡,三十五年(前272年)誘殺義渠王,在其地設北地郡(今甘肅寧縣西北)。至此,秦在關中西北部擁有了隴西、北地、上郡三個郡,后秦國又修筑了從隴西郡到上郡的長城,將防御線連成一起,建立了穩固的西北根據地,為消滅六國奠定了后方基地。
秦人在隴西高原和關中平原的斗爭過程,是血與火的戰爭歷程,也是文化融合的過程。從考古發現來判斷,秦人在繼承商文明、尊崇周文明的同時,吸納了西戎等少數民族的文化。歸順秦人的戎人,不斷被秦人移民安置到關中一帶。戎人的文化和文明從一個側面支持了秦人政治制度、文化精神的壯大,戎人融入秦人勢力的過程,也擴展了秦國族群結構的多元豐富性。
秦人東進,隴山一直是基點。進入關中前,秦人以隴山為軸心,促進了隴西高原游牧文明和關中平原農耕文明的互動。入主關中之后,秦人對關隴兩地的治理更加速了兩種文明的融合。關中平原和隴西高原以兩種地理區位和兩種文明形態共同構成了秦國的立國根本。以隴山為軸心的關隴互動結構,催生的文明動力、軍事戰力、文化實力,最終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席卷全國,完成了中華民族的大一統。
中國的先賢圣哲都在幻想完成“四海之內”“九州之域”的“天下中國”建設,然而,“夏、商、周三代的活動中心,也不過在今天河南、山東和陜西省東部、山西省南部,及河北省的一部分,最多達到漢水上流和淮水北部,要之是一個不完全的黃河流域。”(錢穆:《中國歷史精神》)讓“天下”變為現實的,是發端于隴西高原、成長于關中平原的秦人,他們由秦國而大秦,成就了真正意義上的“天下中國”。
開通西域
秦人開創了前無古人的偉業——一統天下,也制造了二世而亡的悲劇。楚漢相爭,項羽和劉邦對抗,劉邦最終勝出。劉邦不僅繼承了秦朝的國都,而且基本沿用了秦朝開創的制度。
劉邦之后,通過文景之治,漢朝出現了國富民強的大好局面:“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間,國家亡事,非遇水旱,則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余財。京師之錢累百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腐敗不可食。”
如果以上《漢書·食貨志》的表述屬實,劉徹接班時的漢朝,真可謂富得流油。然而,匈奴帶來的恥辱,大漢皇室內部成員記憶深刻,如鯁在喉。
劉邦死后,匈奴單于寫信騷擾呂后:“兩主不樂,無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無。”這算第一大恥;“(文帝)十四年冬,匈奴寇邊,殺北地都尉卯”,一路南下,突破蕭關,直逼長安,這算第二恥。
過去七十年,除了發生這兩大恥,匈奴對漢朝的要挾、騷擾、挑釁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漢匈之間的和平其實是有限的和平,是漢朝深陷屈辱的和平。
“御戎無上策,征戰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也”,漢朝要長治久安,必須一攬子解決北方的匈奴問題,這是事關漢祚的命脈問題。劉徹有這個雄心壯志,他一心要建立比肩秦始皇的功業,很快就發動了對匈奴的戰爭。
漢朝的北部和西北地區,全是匈奴的地盤。劉徹在公元前138年派出張騫去西域尋找同盟,欲聯合大月氏,以夾攻匈奴,“斷匈右臂”。不料張騫離開后杳無音信。
聯兵作戰實現不了,劉徹只能靠自己。從公元前127年到前119年,劉徹先后發動13次大規模對匈作戰,向北部的進攻從北方前線多點出擊,每有勝算,迅速撤還,回環往復地驅趕,終將匈奴趕到了漠北;向西部的進軍,源源不斷的漢家將士翻越隴山,以隴西為前哨,不斷出擊,完全占領了河西走廊。
漢武帝對匈奴用兵正酣時,被匈奴扣押長達十多年的張騫奇跡般地返回了。劉徹最初聯兵大月氏的想法已經時過境遷。張騫帶來的信息,給了劉徹與西域建立聯系的信心。張騫受命二返西域(前119年—前115年),打開了漢朝與西域諸國互動的閘門,一直到公元前104年和前102年,漢朝兩次以得到汗血寶馬為由攻打大宛國,最終奠定了西漢王朝對西域諸國的真正掌控。
在用兵西部、北部對付匈奴的同時,劉徹還在南越、東越、遼東一帶出擊,取得成功。漢朝一度擁有了84個郡和18個諸侯國。但縱觀劉徹一生和漢朝歷史,經略西部一直是漢王朝政治、軍事、外交工作的重中之重。
劉徹將漢室核心軍力排布于隴山之西開疆拓土,占領河西、掌控西域,真正實現了“欲保關中,先固隴右;欲保隴右,先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的戰略構想。
表面看,劉徹用兵的重點在北方,主攻方向在北部,但劉徹真正拓展的疆域其實絕大部分在西方。他推動的外交、商貿活動所促進的民族融合、文化交流、文明互動對象也在西方。
秦漢以長城為邊線與匈奴展開的拉鋸戰,并沒有促成更多的民族融合和文化融合。相反,在西方,劉徹的用兵和外交都取得了豐碩成果,形成了實質的文明互動(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與民族融合(華夏民族與少數民族)。中亞東部地區新的農作物,比如苜蓿、石榴、葡萄,被引入漢朝;此外,漢朝還引進了異域風格的音樂、化妝品等。
漢承秦制,實現了國家的平穩發展,以關中、華北為基礎,以隴山為基點,逐步向西推進,形成了以隴山為軸心,東部關中、華北為一翼,西部隴右、河西及西域為一翼的互動格局。這是秦以隴山為軸心,促成關中平原與隴西高原互動格局的升級版。這個升級,帶動的正是中國自然而然的歷史生成過程。
漢以隴山為基點的西擴,促成了“天下中國”版圖的再擴大,國都長安成為真正的天下中心。漢朝西擴完成的疆域,為后世中國的版圖結構奠定了基礎。
融通與阻隔
公元前119年,前往西域的張騫通過河西走廊時,姿態昂揚。20年前,同樣的前行,盡管他謹小慎微,但依然未能避免被匈奴活捉的命運。
張騫西行心態的改變,源自西漢少年將軍霍去病對河西走廊的征服。
劉徹第一次派遣張騫前往西域時,整個大漢王朝對那里的情況完全未知。張騫翻過隴山,越過黃河,一進入河西走廊,就被匈奴限制了人身自由。
劉徹反復用兵,奇勇多謀的霍去病分兩次順利消滅了盤踞在河西走廊的匈奴。河西走廊收歸漢有,劉徹對西域的經略才有了可能。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的業績,與劉徹的戰爭成果一同水漲船高。
整個漢朝的影響力,以長安為原點,通過河西走廊大通道,輻射到了西域。華夏中國的文明,也通過這條大通道,進而與以希臘、羅馬為源頭的歐洲文明在新月沃地——人類文明的十字路口——牽手相遇。
與“天下中國”的實現相伴生的這條大通道,自漢武帝劉徹開通以來,一直牽動著歐亞大陸的互通。這條大通道開通接近兩千年后的1877年,德國地理學家費迪南·馮·李希霍芬為它起了一個非常華麗的名字——“絲綢之路”。
橫貫歐亞大陸的大通道從開通到被命名為“絲綢之路”,它的暢通一度成了中國政治的晴雨表。
漢王朝雖武力強大,但內部權力運作卻屢屢出現宦官與內戚爭權的弊病。王莽改旗易幟,西漢終結。劉秀歷盡艱險,建立東漢。班超苦心經略,西域再度回到中原麾下。
然而,東漢運行兩百年后,權力內斗再次波及王朝安危。以調停為由的西涼軍閥董卓從河西帶兵一路向東翻越隴山,直撲洛陽,天下從此陷入類似春秋戰國一樣的大混亂時代,“五胡十六國”出現,東西互動戛然而止。從長安到西域,整條通道失去關聯。
隋煬帝楊廣勇謀孔武,一路西征,重新打通東西交流大通道。唐承隋的天下,再展雄風,讓東亞復現“天下中國”體系,東西文明再次頻頻互動。
盛唐好景不長,“安史之亂”讓中國重回亂世。吐蕃一步步蠶食隴右河西,且攻破隴山防線兵鋒直抵長安城下,唐王朝陷入風雨飄搖。隨后,吐蕃又進攻西域,唐貞元六年(790年)北庭都護府淪陷,安西都護府也與長安失去聯系。安西都護府萬余老弱殘兵從此孤懸西域40載,為大唐守護最后的尊嚴和榮耀。
大唐氣數盡絕,“五代十國”又是列國爭雄,一直到兩宋終結,東西通道都一直沒能貫通。
蒙元橫空出世,不僅作為征服王朝統治了中國全境,還構建了全新的世界史。東西大通道在這一時期實現了比過往任何時期更加便捷的通順。
明代勠力復興中原王朝的固有版圖,但影響力只達嘉峪關。直到滿清作為新的征服王朝再次統治中國,東西通道又恢復到了漢開通之始的段位。
縱觀中國歷史,“絲綢之路”其實只在四個時期被打斷:“五胡十六國”和“五代十國”,宋朝和明朝。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中國東西連接的大通道,隴山一直是一道阻隔。歷史上,“絲綢之路”暢通,東西互動順遂,隴山的關隘之閘就處于開放狀態;一旦“絲綢之路”遇挫,東西互動受阻,隴山關隘就成了決定乾坤的命門。
王莽垮臺,隗囂依據隴山之險割據隴右,劉秀煞費苦心出奇計才攻陷了隗軍;東漢末年董卓從河西翻過隴山,直撲洛陽,造成漢朝終結;三國時期,諸葛亮從蜀中繞道六出祁山,試圖逾隴偷襲長安,終未成功,抱憾收場;安史之亂后,吐蕃乘勢東擴,翻越隴山直抵長安;北宋時期,宋兵死死守住隴山抵御西夏,避免了西夏圖謀關中的打算……隴山之巔上演了一次次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
隴頭流水隴坂長
任意打開一副標準版本的中國地圖,東西對折線剛好與隴山重合。隴山與賀蘭山南北綿延,將中國分出了東西兩部。
在秦漢和隋唐王朝,都以關中平原作為首都所在地。這種選擇與關中的特殊地理構造分不開。東函谷、西散關、南武關、北蕭關,四關鎖籠、四塞拱衛,關中地理區位實為易守難攻之地。關隴大地的分界線——隴山,拱衛著關中西部,像一堵邊墻一樣南北橫亙分別連接著武關和蕭關。隴山在關中作為帝都的時代,一直扮演著重要的拱衛京師作用。即便在經濟重心南移、國都東移的時期,隴山依然因為北部有黃河幾字彎天險和毛烏素沙漠、南部有秦嶺崇山而起著屏障作用。
隴山巍峨,但有人類活動以來,必然就有了翻越隴山的行為,這一點,從考古遺址隴右大地灣文化和關中仰韶文化之間的聯系就能判斷出來。然而,有組織開鑿、溝通秦隴的真正意義上的道路,應該是秦人最早實施的。秦人在入主關中的過程中,反復翻越隴坂。定都關中以后,隴西一直是秦國的根據地,交通運輸日益繁忙。尤其到秦昭襄王修筑戰國秦長城時,秦國的綜合國力和社會生產力已經領先同期其他國家,伴隨國家發展需要,對于道路的要求也與日俱增。秦始皇西巡隴西之后,下令全國修筑馳道,這次國家實施的整修行動,應該是奠定關隴大道的基礎性工程。
從秦人最早大規模打通隴山通道,到漢武帝時期鑿空西域、貫通“絲路”,直到近代鐵路、公路修通以前,古人對隴山的翻越,一直充滿艱辛。
沿著絲綢之路從長安到西域,翻越隴山,較大的通道由南向北依次是渭河狹道、咸宜古道、隴關道、秦家源道、隴坻道主干道、番須道、雞頭道、瓦亭道、六盤道、木峽道、石門道。這些關道隘口,越是向北,越是平緩易行。
因為渭河峽谷太過險峻,渭河峽道由陸路、棧道、岸邊臺地共同組成,窄狹難行。除了軍事作戰,或者族群小規模往返,大規模的物資運輸,可能性極小。梳理史籍,渭河峽道過于寂寥。
秦漢時期通行最廣的關隴通道,應為隴關道、隴坻主干道、雞頭道;唐宋時期,使用最多的關隴通道應為秦家源道、木峽道、石門道;明清之際,逾隴最便捷的當為咸宜關道和六盤道。
每一個關隘連接著一條古道,在距離長安最近的地方,共同構成“絲綢之路”東段。它們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連接了不同的“絲路”文化和文明交流。
“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大致從這首北朝樂府民歌《隴頭歌辭》開始,后世關于隴坂的書寫,幾乎全部染上了悲情調門。“隴頭流水、嗚咽斷腸”一度成了中國古代詩歌表達悲苦愁思的代名詞。
安史之亂后,丟官窮愁的杜甫離開華州,一路向西。他翻過隴山寫下了“滿目悲生事,因人作遠游。遲回度隴怯,浩蕩及關愁”的感慨;王維經過隴山有了“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關西老將不勝愁,駐馬聽之雙淚流”的《隴頭吟》。
“隴頭流水”濫觴悲情,一直延續到近代。
1922年,于右任和楊虎城等人的靖國軍在馬嵬兵敗,于右任逃離關中,繞道隴右,他翻越隴坂時也寫下了“隴頭嗚咽水,時作斷腸聲。可是長征者,而忘故國情。余年期有補,百戰悔無名。悟到安人策,無勞再說兵”的悲情詩句,與古人心境如出一轍。
隴坂巍巍,古道悠悠。
隴山和“絲綢之路”交合之地,形成了無可爭辯的文明十字。
“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坂長。”隴山亙古未變,棲居隴山左右的人類活動,時而欣慰它的屏障之利,時而感嘆它的阻隔之巨。憑守和開鑿,在兩千年的時光里輪流推演。隴坂,這阻隔東西的山脈;“絲路”,這聯通東西的通道,一同見證了中華民族的融合演進,記錄了“歷史中國”生成的緩慢進程。
今天,鐵路、高速鐵路,公路、高速公路,依然在翻越隴坂的古隘口通過。因為現代筑路技術的提升,巍峨隴山不再是橫亙于關隴大地之間的屏障。憑借現代通道和交通工具,中國東西部地區的聯系,緊密而高效。
絲綢之路翻越隴坂兩千年,人間換了無數次,山川一直并未動。
(作者:閻海軍,系非虛構作家,著有《隴中手藝》《翻越隴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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